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秘鲁] 巴列霍作品选(诗歌、小说、评论)

艺术杂谈(节选)

(秘鲁)巴列霍



无音乐的舞蹈


  舞蹈会突然发生一种变化:它将不再依赖音乐、伴奏乐器或打击乐器、小提琴或响板。舞蹈将摆脱一切古怪的东西和一切古怪的节奏,成为无声舞蹈。舞蹈将静静地跳动,只受一种音乐鼓舞和指引,这就是舞蹈演员的血液。
  “我希望舞蹈,”阿尔丰索·雷耶斯说,“不要描述什么故事,而是一种简单的舞蹈。”然后他又提出“双肩的颂歌,面孔和腹部的同步微笑”等。他反对讲故事的舞蹈,但忘记反对跳音乐主题的舞蹈。我希望更彻底一点:舞蹈就是跳舞,像远离音乐一样也远远地离开文学。利莎·邓肯在《国际歌》和她那些关于俄罗斯革命的舞蹈中差不多就是这么做的。

利莎·邓肯(1878-1927),美国女舞蹈家,一度在莫斯科设立舞蹈学校。

谈画像


  在古亚乌的一幅画像上,生命是由精神失常的处女、幻想着一位不存在的白马王子的少女体现的。她每个黎明都快活地期待着他,每个黄昏因不见他到来而伤心地哭泣。在这幅画上,生命,她本人,都消失了。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仅仅是一位丧失理智的未婚妻。古亚乌本想赋予生命的存在以更明显的搏动,但是恰恰相反,他让它消失了,让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种存在,另一种东西:一个女人。因为谁也不会否认,生命是一回事,女人又是一回事。
  所有的画像都如此这般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它们模棱两可,混杂不清,死气沉沉,虚假失真,毫无诗意可言。它们不是艺术创造,而是两种自然创造的困难而精巧的结合。不应该忘记,嫁接不是艺术的生物学现象。复制也不是。在艺术上,每一种形式都是一种以它开始和以它结束的无限。
  立体主义没有能避免这类画像。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也都没有。当然,民粹主义更没有。

艺术与社会


  艺术家的生活和他的作品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吗?作品和作者的生活之间存在着同步性吗?是的,在大艺术家和小艺术家,保守的艺术家和革命的艺术家身上都存在同步性。这种同步性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也永远存在。即使在那些其作品乍一看似乎缺乏其生活的独特色彩,缺乏深刻的、有时是潜在的一致性的艺术家身上也明显地存在同步性。为了找到这种联系,只要怀着善意和些许敏感就可办到。如果在诠释时缺乏这些品质,那就往往陷入谬误。
  作为例子,我们不妨谈谈几位作家的情况。从体质上来说,尼采是个虚弱多病的人。难道由此可以推断说《悲剧的诞生》是一个孱弱、消瘦的人做的怪相吗?托尔斯泰从来也未感到过经济拮据,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事谋生。他生活得相当优裕,像个小资产者,或者更准确地说,像个封建社会的阔佬。那么,由此可以推断,《复活》是一部封建主义的作品吗?马拉梅一生从不参预政治,对议会的兴衰保持中立,对选举活动、代表大会和政党漠不关心。莫非由此可以说《牧神的午后》缺乏政治灵魂和社会内容吗?显然不可以。这样的结论只适合经验主义的蹩脚批评家。就像糟糕的摄影师只在照片上追求同原人原物的形似和外表的雷同一样,蹩脚的批评家也试图在艺术品中寻找艺术家生活的文字复制和重复反映。如果找不到这种反映——顺便指出一点,这种情况恰恰发生在伟大的艺术家身上——他便下结论说,作家的生活和他的作品之间不存在任何同步性。而那些认为一致性只存在某些艺术家而非一切艺术家身上的人也是这么看的。
  为了找到真正的、具有深刻的艺术性的同步性,就必须充分看到,艺术的生产现象——就像米勒说过的那样——从词语的科学含义来说,它是一种真正的炼金活动,一种转化。艺术家吸收和联系社会生活中的和他本身的焦虑,并非为了一成不变地加以反映(蹩脚的批评家和低水平的艺术家才会这么做),而是为了在其心灵中把它们变成和所吸收的原材料在形式上不同、在内容上却一致的另一类精华。正如我们说的那样,可能发生这种问题:粗略地看,在作品的结构和感动人的故事发展中可能看不到作者所吸收的原始生动材料,不知作品是怎么写成的,正如粗略地看不可能看出树上会有从泥土中吸收来的富有营养的化学物质一样。然而,如果深刻地分析一番作品,就一定能发现在作品的五腑六脏里,和艺术家个人的生活经历一起并通过它们,不但流动着具有社会经济特点的血液,而且流着同时代的思想和宗教的血液。同样,对植物进行一番化学分析,也可以验证树上存在着类似的生物现象。
  艺术家的个人生活与社会生活同其作品的联系是永恒的,它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起着作用,不管艺术家愿意与否,打算与否,即使想回避也是徒劳的。对批评来说,问题在于——我们应这么强调——善于发现它。

米勒(1814—1875),法国画家。

(朱景冬 译)

来源:《拉丁美洲散文经典》,学林出版社2011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