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法﹞蒲鲁东 -> 《什么是所有权》(184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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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贝桑松学院提出的关于所有权的第一篇论文
因发表第一篇论文而引起的纠纷,贝桑松学院中某些院士的怒火和阴谋手段,蒲鲁东为了抵御威胁着他的打击而采取的措施,在他的《通信集》第一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在当时写给他的朋友和学院的信件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了解他的意旨。我们以为有必要至少把他与亲友来往的函件中的一封信和在序言中所指出的情况下写给学院的两封信在这里摘录出来。
给贝尔格曼先生的信
我亲爱的贝尔格曼,你应该在本月4日已经收到我所著的《什么是所有权?》的那本由邮局寄出的、因而是已经付清了邮资的十八开大小的平装本。我本来希望在我抵达这里时能够得到你的一封回信,但是现在我恐怕我所说的那本书没有能寄达到你那里。
如果说这本书的内容不那样充实,它的效果可能是大的;无论如何,它会发生一种使读者惊奇和害怕,更好的是能迫使读者从事思考的效果。像我预先给你说过的那样,虽然我曾分别把这本著作寄给个别的记者和报纸副刊的编者,但是还没有看到有一条预告、一篇论文登载出来,并且将来也不会登载出来的;这本书的出版者本人、一个愚蠢的人,不肯支付在报纸上登载一条最小的预告或广告的费用,后来他还埋怨书卖不出去。可是两百本甚或更多(因为我不知道出版商卖出了多少),在没有宣传、没有介绍并且仅仅由于初次阅读的影响之下,在十五天中就销售完了。就与我有关的部分来说,台西利埃告诉我他需要七十法郎去补足应该由我付给出版商的那笔三百法郎。这就说明了我所负责的二百三十本中,还有七十三本没有卖掉。
因此,亲爱的贝尔格曼,如果你的心情和钱袋的情况还是和六个月以前相同的话,我将感荷你能借给我一百来个法郎。最迟我将在本年10月初在把余下来的书本卖掉和领到我的奖学金之后,把这笔钱偿还给你。我还不同你谈起过去5月份中的那笔八十五法郎。我还不能同样很快把这笔款项偿还给你;我向你要那笔款子,那是为了维持生活;现在我向你要一百法郎,那是为了一笔交易。因此我应当也照交易的方式来偿还给你。
我的书在学院方面所发生的后果对我来说是可怕的:人们嚷嚷说是捣乱,是忘恩负义;在收到那本著作时,正是贝桑松的德罗茨神父做了一次哀诉式的演讲,这次演讲引起了所有的人的愤怒。我是一个吃人的魔鬼、一只狼、一条蛇;所有我的朋友和恩人都远远离开我,让我自己闭门思过。从此以后,一切都完了;我的那些关系都断绝了;我是没有希望的了。人们差不多要迫使我收回前言;人们不读我的书,人们谴责我。我从来没有看见对于一个作家有过这样大的敌意,并且也从来没有见到有这样多的学院式的愚妄言论。人们把我责备得最厉害的那些事证明了被击中要害的财产所有人的自私和自尊心,不然的话,这些事是会令人发笑的。
不久,我就将关闭我的印刷所,它只能使我负债负得越来越多,并且我们那些最后的顾客不久将随着教会和迷信学院的人逃跑了。从此以后,我休想能再在贝桑松赚取一块面包,并且由于我最后的一些款项已被用尽,我必须回到巴黎或瑞士去做校对工或排字工。你觉得在斯特拉斯堡可以给一个因为说了太真实的话而从他家乡放逐出来的印刷工提供生活的办法吗?从此以后,所有的职业对我都闭门不纳了;人们以为在保护我的时候是会牵累他自己的;在这里,甚至有人偷偷地读我的书而不愿让人知道。
不久,也许我将告诉你比这一切更坏的事情;在这以前,我希望你写信给我,即使关于我向你借的一百法郎,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可以再向别处去设法。这是一种优先权,你当然无需一定享受,但是我作为印刷店店主的地位使我必需把这优先权保留给你。
我相信你将在我的著作中看出它真有与你那篇拉丁语论文的内容相同的哲学;但我把你的姓名写在我书中的一个注解里,这会不会使你不高兴呢?我坦白地说,如果我听从我的心声的话,我会在我的书里把你叫做我的朋友,而当我在注解中把你说成是一个与我素不相识的人时,我感到很不舒服。而且,我在书中引证你的话,丝毫不会使你受到牵累,贝桑松学院在这一点上本来很可以更加感到不满的,但它只是讥笑我妄图把这个引证和我的思想结合起来。这个学院所以责备我,不是因为这个引证成为我的帮凶,而是完全因为我攻击了所有权和教会。
我请求你给我回信,哪怕只是为了告诉我说我们的交往不便继续下去了……但是我立刻觉得我好像说了一句亵渎的话似的,我请求你原谅。
我拥抱你;一切都是你的。
比埃尔·约瑟夫·蒲鲁东
1840年7月22日于贝桑松
给贝桑松学院各位院士先生的信
诸位先生,通过我的几个朋友的私人消息,我得知我的关于所有权的论文的发表、特别是写在这篇论文前面的呈给贝桑松学院的那篇前言引起了你们对我的不满,如果不是愤怒的话。所以我着手在这里用不多的话句非常朴实地给你们解说我的行为和意向。
首先人们把它当作题辞的不过是一篇简单的汇报,据我看来,我作为胥阿尔奖金得奖人的地位和我所担负的每年必须报告我在学习上的进步的义务,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我知道题词就是它所指的个人的或团体的赞助关系的证明,因而它应当得到两造关系人的同意或者甚至经过他们协议决定;我没有想要擅自豁免这种礼节上的规则。另一方面,一个汇报的内容和形式必然是决定于那篇必须汇报的作品的;诸位先生,这就可以说明,关于那篇著作和写在著作前面的献文,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你们。
至于那本书本身,我不打算在这里替我所提出的主张进行辩护;我决不愿意以敌人的姿态或被告人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我的信心,——我说什么呢?——我对于我发现的真理所怀抱的确信是攻不破的,并且我是尊敬你们的意见的,诸位先生,所以我将永远不直接来加以攻击。但是,如果我对于作为我们现今政治形势的基础的所有权提出一些闻所未闻的反论,我是否因此就是一个毫不妥协的革命者、一个秘密的阴谋家、一个社会的敌人呢?不,诸位先生;如果人们毫无保留地肯定我的那些学说,那么他们所能得出的一切结论和我自己从中得出的一切结论,都足以说明有一种天然的、不可让与的占有权和劳动权存在着;无产者应当准备享受这项权利,[1]正如殖民地的黑人在得到如今谁也不否认的自由权之前,应当准备过自由生活一样。这种对于无产者的教育工作在今天是托付给一切由于智慧和财富而具有势力的人们的一个使命,如果违背这个使命,他们迟早会被我们一致同意称之为无产者的野蛮人的洪流所淹没的。
我是否要答复另一类的控告呢?人们把我对待那位我与他从来没有交换过任何意见的、由学院给我指定的监护人的行为看成是一种忘恩负义的举动。
我对德罗茨先生的态度是出于一种礼貌感。[2] 在那些关于道德学和政治经济学的讨论会上,根据我的看法,应当作出的结论是宣告德罗茨先生关于道德学和经济学的著作是不可信的,这时,我能不能和这位可敬的著作家一起出席这些讨论会呢?我是否应当处于一种反对他的地位和可以说是一种永久不服从他的状态中呢?谁也不会比我更多地爱慕和钦佩德罗茨先生的才干;谁也不会比我更深切地敬重他的性格。可是这些思想感情恰好就是使我不能进行一种难办的并且对于我来说是太危险的争论的理由。
诸位先生,这篇文章的发表是由我的哲学研究工作的次序给我规定的。这是将来的事实能够给你们证实的。我还要写出最后一篇关于所有权的论文;这个工作完成以后,我将立刻继续我的对于语言学、形而上学和道德学的研究工作。
诸位先生,我不属于任何党派、任何宗派;我没有给我做宣传工作,我没有盟友,没有同伙。[3] 我从来没有组织宗派,即使人家给我护民官的职位,我也要拒绝接受,唯一的理由是我不愿意遭受奴役!我只有你们,诸位先生,我只对你们抱有希望,我只期望从你们那里得到爱护和稳固的名誉。我知道你们建议谴责你们称之为我的见解的意见,并拒绝承认与我的思想有任何联系。但我依然坚信,你们将来给我的赞扬,会和现在我使你们感到的恼怒一样多。你们最初的激动即将消失。对于一种物质上和经济上的还没有被觉察出来的真理的大胆说明使你们内心所产生的烦恼将平息下去,并且我确信,经过相当的时间和思考,你们的思想感情将清楚地了解你们现在所没有觉察到的、你们所攻击的、而我则加以保卫的主张。
诸位先生,我对你们的智慧和正义感怀着充分信任,是你们的最卑微的和最忠诚的得奖人。
比埃尔·约瑟夫·蒲鲁东
1840年8月3日于贝桑松
给贝桑松学院各位院士先生的信
诸位先生,当你们在最近的12月24日发出的公函到达我这里的时候,[4] 我已准备好给你们团体的那位终身秘书写信,通知他我的关于所有权的著作不久就将再版的消息,并且决定趁此机会,以率直的态度给他陈明我全部的思想。所以,今天我能在你们面前说明我自己的情况,并向学院公开发表一些我原先决定只向它的那位尊严而忠实的负责人陈述的知心话,我是引以为快的。
人们对我的一切攻讦可以归纳为一点。我写了一本书,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一篇对于所有权开战的宣言;我从其现有的基础上攻击了社会的秩序;我以一种少见的慎思熟虑和空前的愤激心情,否认了所有那些权力机关的合法性;我动摇了所有的生活;总之我是一个革命者。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同时,并且也许是第一次,这一切完全是合乎道德的,其应得的赞扬应该多于谴责。我在这里所要说的话既然不应当得到任何公开发表的机会,人们就不至于不公正地说我具有反抗的自豪感,或者说我像做戏那样抱有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为了我的思想而牺牲的人的愚蠢想法。所以请允许我以完全的自由和率直的态度来为我自己辩护。
是的,我攻击了所有权;但是,诸位先生,请你们用眼睛环顾一下你们的周围。请你们注意你们的议会议员、长官、哲学家、大臣、教授、政论家;请你们和我一起计算一下由于日常的需要以公共利益的名义对所有权所加的限制;请你们丈量一下那些已经造成的缺口;请你们估计一下今后社会还想要造成的缺口;请你们总括一下所有的学说中关于所有权所包含的相同内容;请你们问问自己,然后请你们告诉我,在半个世纪之后,这个古老的所有权还能剩下些什么?在你们觉察到我拥有这样多的同谋者的时候,你们将很快就觉得我的罪责是比较轻的了。
大家所欢迎的并且有人认为效力还不够迅速的公用征收法是什么呢?一种彰明昭著地侵犯所有权的行为。社会对于被剥夺财产的人是给予赔偿的,但社会是否会把传统的联想、诗意的美景和伴随着财产的家庭自豪感归还给他呢?拿伯和桑叔西的磨坊主,会对法国的法律,像对我们的国王的任性举动那样提出抗议:“这是我们祖先的遗产!”他们会叫喊说,“我们不愿把它出卖。”在古人中间,个人的拒绝曾经限制过国家的权力;罗马法曾屈服于公民的固执,并且有一个皇帝——康莫德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为了尊重一些拒绝出让的权利而放弃了把公民广场向外扩展的计划。人在他亲手造成的那些物件上留下他的痕迹,盖上他自己的性格和意志的戳记!人的这种塑造力,像现代的法学家所说的那样,就是盖在物件上的并使这物件成为神圣的戳记。可是,当一个行政委员会认为,应当宣告公共利益需要这个物件时,那么所有权就必须屈从于公众的意志。
有人会说,在这里,只有一种反而可以证实那个原理的例外,并且给那个权利带来了有利的证据。很好;可是我们将从一个例外转到另一个例外,再从这另一个转到第三个,这样下去,从例外到例外,直到我们把那条规则变成一个纯粹抽象的观念为止。
诸位先生,你们以为赞成倒换公债的草案的人在法国有多少呢?我敢说,除了公债持有人之外,全都赞成。可是,这个所谓倒换是一次大规模的没收,并且这次是没有任何赔偿的。过户的公债是真正的不动产;所有人十分安全地依靠着这种不动产的息金;他的权利就是借用款项的政府按照约定利率偿付公债息金直至公债持有人要求偿还债款时为止的那个默示的保证。谁可以强迫这个公债持有人不用他的金钱去买进房屋或土地而宁愿存放给国家呢?所以当你们强迫资本家忍受息金的减低时,你们就使他完全丧失被减少的数额,并且由于这个措施的普遍性及其影响,同样有利的投资对他来说就成为不可能了,因此你们就贬低了他的财产的价值。
人们有了为公共利益而剥夺公民的权力,但是还不满足,还要为了私人利益而去剥夺公民。各方面都在请求修改关于抵押的法律;为了债务人自己的利益和各种债权的利益,人们要求一种可以使不动产的没收过程变得和商业上的签发拒绝偿付证明书同样迅速、同样简便、同样有效的诉讼程序。可是,诸位先生,你们是否知道抵押制度的这种转变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就是使地产货币化,如果我敢这样说的话,就是把它们放在皮包里;甚至把人的最后一点对于家庭、民族、祖国的思想情感从他心中连根拔除;使他的个性愈来愈孤独,使他对身外的一切愈来愈无动于衷,愈来愈专心注意唯一的爱好、即对于金钱和钞票的爱好。
当然,这并不是我所主张的废除所有权的说法。
我们那些在办公室中为了工厂童工的法律忙碌着的议会议员在最近几天里做了些什么呢?诸位先生,他们正在进行反对所有权的阴谋。因为他们的规章很可能防止工厂主使一个童工每天从事若干小时以上的劳动,但是这个规章既没有强制工厂主增加童工的工资,也没有强制他增加童工的父亲的工资。今天,为了卫生的关系,人们减少了穷人的生活费。明天就必须用最低工资来保障他们。但是,规定最低工资,就是强制所有人,就是强制工厂主把工人当作伙友而加以雇用,这就干涉了工业自由并使互助保险成为有强制性的。一旦走上了这条道路,人们就停留不住了。渐渐地,政府将做起工厂主、委托商和零售商来了;唯有它可以拥有财产。为什么无论在什么时代,国家的大臣们这样害怕去触动工资问题呢?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愿去过问老板和工人之间的纠纷呢?这是因为他们懂得所有权是多么碰不得的和多么有嫉妒心的,并且因为在把它当作一切文明的要素时,他们知道插手其间就等于是动摇社会的基础。
并且,诸位先生,必然会使权力机关参预其事的那种不可避免的后果不是我的空想!现在,对立法权力机关所要求的就不再仅仅是规定各工厂的厂规,而且要求它自己去开办工厂。你们曾否听到千百万人从各方面发出来的要求建立劳动组织,开办国营工厂的呼声?整个工人阶级激动起来了;他们有自己的报纸、自己的机构、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代表。如今,为了保障工人的劳动权利,为了维持生产与销售之间的平衡,为了协调工厂主起见,人们提倡——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补救办法——单一的领导、唯一的工厂审查委员会、唯一的制造工厂,因为,诸位先生,这一切都是包含在国营工厂的观念中的。关于这个问题,我愿意给你们举出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的看法,他到现在为止是所有权的一个热心的保卫者。[5]
所以,那位可尊敬的大学教授除其他一些类似的看法以外曾经建议:1.制止劳动者从乡村迁入城市。可是,如果要使乡下人留居在农村,就必须使他在那里的生活过得去;所以在那里就像对工业那样对农业进行改革,这个运动到哪里才有止境呢?2.对于每种职业,确定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按照确实的根据而变动的平均的工资单位。这就是说,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利润,人们从其中拿出一部分来给予劳动者。可是我说,归根结底,这一部分是会增多起来的,直到无产者和所有人能够得到相等的收入为止。3.国营工厂只应当在普通工业不振的期间开工。在这样的时期,它们应当像庞大的堤闸那样打开来宣泄劳动群众的巨流。但是,诸位先生,私营工业之所以停顿,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产品过剩和缺乏销售市场的情况。所以,如果生产在国营工厂中继续进行的话,危机怎能结束呢?另一方面,政府需要资金来支付工人的工资;可是这些资金由谁来供给呢?捐税。那么捐税由谁来缴纳呢?财产。这就是让所有人的工业,为了反对它自己并用它自己的钱去维持一种不可战胜的竞争。你们认为,在这种致命的循环中,所有权结果将变成怎样呢?
强制所有人去负担国营工厂和公营制造厂的预算的趋势十分深刻和十分强烈,因此几年以来在选举改革的名义下,这种趋势完全控制了舆论。
诸位先生,我相信你们不只是一个人出于内心的愿望在要求选举改革。事实上,这个改革到底是什么呢?它就是人民群众可以参预征收捐税的表决和法律的制订;这些法律既然差不多总是以物质利益为内容的,它们全部或多少涉及一些税收和工资问题。可是,早就受到了他们的报纸、剧本、歌曲和经济学家的教育的人民如今已经懂得,要使捐税得到公允的分担,它应该是累进制的,并且主要应当由富人来担负;应当从奢侈品上去征收等等。你们要考虑到,一旦人民成为议院中的多数,他们少不了要应用这些教训的;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公共工程部;国营工厂将继之而来,并且,通过一种明智的推算,所有人的收入超过工人平均工资的多余部分将通过征收员的税收而被提走,存到国家的劳动者的金库中去。诸位先生,你们难道看不到,在这个进程中,所有权就会像过去的贵族那样,逐渐变成一种名义上的称号,一种在本质上纯粹是荣誉性的称号吗?
今天,没有一个学派、一种见解、一个宗派不是想把所有权控制起来的。谁都不肯坦白承认这一点,谁也没有对此有所领会;能够自发地一把抓住那些原因和后果、原理和推论的整体的思想家太少了;我就是想通过这个整体试图给你们说明所有权快要消灭的过程;另一方面,人们对所有权所具有的观念过于分歧而且不够明确。因此,文学和哲学方面的中下等级的人,正如普通人那样,都以为废除了所有权就谁也不能享受他的劳动果实了;谁也丝毫不能保有自己所特有的东西了,在家庭和自由的废墟上将建立起一种暴虐的共产制了。这是在某一时期还能起着支持那个特权的作用的一些妄想。
关于所有权的最确切的观念是罗马法给予我们的,在这方面古老的法学家是忠诚地遵循了罗马法的;所有权是一个人对一件东西的绝对的、专属的、独断独行的支配权;一种由于长期占用而开始的,通过占有而维持下来的,并在最后得到民法的批准的支配权;一种使人和物等同起来的支配权,以致所有人可以说:“利用我的田地的人就像我自己从事劳动一样;所以他应当给我报酬”。所以包梯埃说“财产支配权”而不单纯说财产;并且最博学的法学家仿效那承认有所有权和占有权的罗马法,曾把支配权同用益权、使用权和住居权仔细地区别开来。据我看来,用益权、使用权和住居权会排挤掉支配权,并终于构成全部法学。
但是,诸位先生,你们该惊叹那些体系的粗陋,或者毋宁说是逻辑的灾难。罗马法和所有受它条文启发的学者教导说,所有权是先占人的一种经法律批准的权利,而一些不满足于这个粗暴定义的新的法学家却认为所有权是以劳动为基础的。立刻就有人推论出这样一个无可争辩的结论,即那个不再劳动而使另一个人代替他劳动的人就丧失了他的权利,并使代替劳动的人获得这个权利。从此,所有权就不再存在了。老司法界中人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他们不是没有高声地反对过这种新鲜事物;而那个年轻的学派在它那方面则嘲骂先占学说的荒谬。其他一些人出来企图把这两种见解综合起来进行调停;他们像世界上所有主张中庸之道的人那样失败了,并且因为他们的折衷主义而受到了嘲笑。现在发生恐慌的是在老派学说的阵营里;从一切方面传开了为所有权的辩护、对所有权的研究、关于所有权的学说,其中的每一项既然都是与其他各项矛盾的,这就给所有权带来一次新的创伤。
由于法律方面的普通手段不再够用,他们已经请教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各种体系的拟订者;但所有的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那些哲学家在今天不见得比在折衷学派盛行时期较为明朗;可是通过他们的神秘的箴言,我们能够辨别进步、统一、联合、共同关系、团结一致、友爱这些名词;这些名词当然都是使所有人感到不安的。这些哲学家之一[6] 就写过两部巨著;他在这些书里通过所有的宗教、立法和哲学说明了地位的平等是社会的定律。固然这位作家是承认所有权的;但由于他毫不感到为难地说明了在平等中所有权是怎样的,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地把他列入到反对支配权的那些学者中去。哲学家总是拥有那种提出困难问题而永远不加以解决的特权的。
经济学家们建议把资本和劳动联合起来。在深入到他们学说的实质中去的时候,不久就可以觉察到,在这个学说中,问题不再是把财产兼并到一个社团中去,而是兼并到一个全面的和永久的公共团体中去了。因此所有人的地位和工人的地位的不同就仅仅在于可以领取较高的工资。这个制度加上一些特别的附加条款和修饰就是关于法郎吉[7] 的思想;但显然可以看出,如果地位的不平等是财产的属性之一,它也不是财产的全部。像某一位哲学家(我不知道是谁)所说的,使财产成为一种可爱的东西的,乃是这样一种权力,人们利用这种权力不但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财物,而且还可以支配它们的特性,任意加以利用,用它们来加强自己的力量,把自己关闭在它们里面,按照利害关系、情欲甚或任性所提示的那样去利用它们。占有钱币,占有一个农业或工业企业的股票或者一张政府公债的利息票,同一个人在自己的房屋和庭园中、在自己的葡萄藤和无花果树下面做主人翁所感到的那种无限乐趣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呢?多妙的改革方法!那些经济学家永远不停地谴责黄金欲和本世纪的日益滋长的个人主义,而且,在种种矛盾中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备准把各种财产变成一种财产——钱币的财产。
这个简短的摘要远不能包括对所有权的前途起威胁作用的一切政治的因素、立法上的一切事故、一切制度和趋势;但是,凡是懂得怎样概括事实和怎样推论出那些事实的规律或支配那些事实的思想的人,都应当对此感到满意。现存的社会好像已被放弃给虚妄和倾轧的魔鬼似的,并且正是这种悲惨的景象使得许多在旧时代所处的时间太长以致不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卓越思想家感到深刻的悲哀。现在,目光短浅的旁观者开始对人类失望,并对他所不懂的事情发出咒骂,从而陷于怀疑论和宿命论的深渊;另一方面,真正的观察家则相信那个支配着世界的精神,力求了解并参透上帝。贝桑松学院的奖金获得者去年发表的那篇关于“所有权”的论文,不过是这种性质的研究罢了。
诸位先生,在这篇我不知道是由于哪种无知和狡狯的怂恿而呈给你们的论文中,我曾经做了些什么呢?我在给我们社会上那些确凿的事实寻找一条不可动摇的定理时,首先把一切次要的、目前争论得这样激烈和意见这样分歧的问题都追溯到一个唯一的和根本的问题上去;这个问题,据我看来,就是所有权。然后,在我通过分析方法和形而上学的验证过程而把所有的学说彼此互相比较并分析出共同的因素的时候,我找寻在所有权观念中的那个必要的、不变的、绝对的因素;我曾肯定这个观念可以归结到个人的和可以遗传的占有的观念;这种占有可以交换、但不能出让;以劳动为条件、而不是以虚拟的占用或无益的空想为条件的。此外,我曾经说,这个占有的观念是我们的革命运动的结果、一切新的见解在逐渐抛弃了它们的矛盾因素以后向之集中的顶点,并且我曾力图用法律的精神、心理学、政治经济学和历史来证明这一点。
如果我推论错了,那就应当指出错误并把我从错误中引导出来;这种麻烦肯定是值得的,我应当得到这种待遇;没有加以责罚的道理。因为,用那位不喜欢断头台的国民公会议员的话来说,处死不是答复。直到现在,我还坚持把我的著作看做是有用的、有社会意义的、值得奖赏和鼓励的。但我在这里不想说明那些负责政治的人可以从我的著作中引申出来的有关管理国家事务的知识。
就我来说,我知道一件事:各国人民是依靠绝对的观念而不是依靠大致是如此的和片面的观念生活的;所以需要有一些能够把原理明确下来或者至少能够在火热的争论中加以检验的著作家。法则就是这样:首先是观念、纯粹的观念、关于上帝的法律的知识,理论;随后是缓步前进的、审慎的、注意事实的来龙去脉的实践过程;在趋向这个永恒的顶点时,务必体会最高理性的指示。
因此,我由于我所抱的宗旨而感到坚强,我确信对于真实的知识有所贡献,在这种心情之下,我耐心地在等待那个应该对我主持的正义,并且我轻视这个虚伪的、诬蔑的控诉,说我曾经利用一种火炽的著作,煽起……。什么!诸位先生,你们难道是为了审判思想犯而被任命的吗?……你们可能因为滥用职权而使你们失去尊严,但我不能承认你们的审判权,以免更加重你们的耻辱。你们可以排斥我本人和我的著作;总有一天,无论是怎样的权力机关,也许会给我荣誉的。仅仅是我的人所共知的性格就可以给我作保;我既没有必要改变我的行为,也没有必要改变我的主义。
现在我愿简单地答复对我提出的几点次要的责备。
Ⅰ.人们曾经苛刻地批评我著作中的语气。在这方面,我只后悔一件事情,并且我没有等受到学院的批评就已向有关方面作了检讨。这就是曾对所有权这种特权表示过一种过于激烈的恼怒,因而使那些头脑简单的人以为我也是一个疯狂的阴谋家,而那些阴谋家却由于一些只应归罪于他们自己的邪恶的不幸而憎恨社会,并且他们的那些糊涂的仇恨,像他们的不道德性拒绝一切纪律那样,威胁着所有的政府。我的苛刻的讽刺,无疑是出于一时的恼怒(ab irato),可能对于某些心地和平的人,不能产生什么效果;某一个穷困的工人从我的狂热的讥刺所受到的感动可能胜过我的那些论据,他也许会得出结论说,所有权是那些政府对于被统治者的一种永恒的欺诈行为的结果。可悲的谬误呀!我的著作本身就是这个谬误的最好的反驳。这是我愤愤不平之余所抱有的唯一遗憾;如果这个不平就它的对象来说不是最好的话,那么就它的根源来说至少是可以原谅的。当一个过了三十年勤劳生活的人仍然身处濒于绝粮的困境,而当他突然在一句模棱两可的语言中、在一个会计学上的谬误中发现了那个折磨他并折磨着好几百万与他同样的人的原因时,他不禁发出一种痛苦和恐惧的呼声,这是难免的。你们也许会把这些感想看做是一种病态的想象力的结果;但是,诸位先生,请容忍我这样说,你们是不会体会到这些感想的正确性的。你们没有经过一番特别的、充分的研究,所以你们要对一个有关所有权的学说发表意见,是没有足够的准备的。
Ⅱ.其他的责难。我不仅大胆地控诉了基督教会当局,而且还控诉了它在正义和道德上的不忠诚。我的答复将是简单而绝对的: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并且是为了宗教的光荣;我是为了在无数以基督教为对象的攻击中给它准备一次胜利的光彩;这一点我将在我的第二篇论文中加以解说。
Ⅲ.人们责备我把学院和我的思想结合在一起,因而就牵累了它。在这个非难中,愚妄多于恶意。我重读了我的书中的前言,而我在其中所见到的只是那种在我这方面是很自然的、对于我认为是真理的东西的敬意;这个敬意是向那些我因为发现了这个真理而一定应当感荷的人所表示的。我甚至觉得这个意愿在我的书中明显地表达出来了:但愿你们能够像我自己一样希望平等……希望你们热爱平等是否就是把你们当作平等主义者呢?
Ⅳ.最后,人们埋怨我在我的著作上给学院的献辞并没有得到它的许可。我已经荣幸地给学院说明我的序言是一篇汇报,而决不是一篇献辞。诸位先生,一篇献辞的文字是用冗长而委婉的散文写成的关于献辞的对象的真实的或假定的优点的抒情歌颂。人们不是称颂对方品格的高贵,便是矜夸他的财富,称赞他的美丽,盛道他的天才,祝颂他的德性,特别是焚香膜拜对方对于这类献辞文章的作品所发挥的鉴别力。但是人们在任何献辞中什么时候见到一个作者谈起他的研究工作、他的进步和引导他去选择他的论文的原因,陈述他的灵感、他的反感、他的期望的呢?诸位先生,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既然我应当和你们讨论我如何支配时间以及我的工作的方向,我想我这种作法是再也恭敬不过了。
但是人们说,为什么要把这篇汇报印刷出来呢?为什么把学院的不可侵犯的名义和您私人的连夜写成的文章混在一起呢?
诸位先生,当我把作品向学院提出的时候,我并没有存着我是在对那些在一定时间内组成这个学院的成员说话的意思。这不是对第一主席阿尔维赛先生说的,也不是对主席莫诺先生说的,也不是对法官吉约姆先生说的,也不是对曾任律师的克莱尔先生说的,也不是对医生居拉松先生说的,也不是对哲学家陶奈先生说的,也不是对分行行长吕埃莱先生说的,最后,也不是对任何个人说的。[8] 我书上的敬意并不是向四十位以他们高贵的人格突出地代表着弗朗歇孔戴的科学、文学和艺术的公民表示的;这是向他们的学院表示的,它是一个集体的、永久的、不可分的、纵然不是永远不会错的但能每天获得新知识并能改正暂时的谬误的单位。可是这个出于自愿的、绝对的、没有别的用意的敬意,我是有权来表示的,并且我不能把它收回,而你们,诸位先生,你们是不能把它当作一个罪行的。否认和我的学说有联系,这是你们的权利,这也可能是你们的义务;的确,作为公民,你们可以肯定我的见解,但是作为科学团体的成员,这种接受我想可能是太早了一些,因而可能是轻率的和可以受到谴责的。一般说来,由学院来发动一个文化运动是不妥当的,发动一些政治改革也是不妥当的。它的通则是观察,是等待并让时间去考验那些思想;但是你们的特权只能到此为止。为了你们的荣誉,请你们考虑不要发生一次不幸的误会;人是会消逝的,而思想则长存于世;如果你们用多数的表决来责备我,时间——这个对形式的改革者——会给我造成一个多数的。就是今天责难我的那个学院,在十年之后,可能会给我奖赏的。我认识几位你们的后继人。好吧!诸位先生,如果你们处罚我,那么他们已经给我许下了愿,要撤销你们的判决。
为了我的微薄的知识,我感谢贝桑松学院,我很愉快承认这一点,并且在我平时的思想中,我永远对它怀有更多的感谢;永远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我对这个有名的团体并通过它对弗朗歇孔戴所抱有的恭敬和爱慕的情意。
你们也使我受惠很多,学院的先生们,我对此是念念不忘的,难道你们真想消灭我心中的这个记忆么?因为,诸位先生,如果你们收回那个我从你们的投票选举中所得到的名义,这就是使我免除了感恩怀德的义务了。
但是,不,不,你们决不会对我采取严厉的处置的,诸位先生,这种处置的羞辱将回落到你们的身上,这是你们可以不必怀疑的;对于一个因遭受一次荒谬的责罚而在良心上已能自安的人,你们是不会再用公开的谴责使他丢脸的。你们,处罚我!根据什么呢?根据我的低能?我坦白地说,这个理由对我将是新奇的。——根据我的品行?我在巴黎过着每年不到八百法郎的生活;我的德性的价值高过于胥阿尔奖金的金额。——根据我不去干更幸运的事而写出的那本不幸引起你们的愤怒以致我不敢在你们面前加以形容的著作?那么,诸位先生,你们就是认为像我这样的一生被折磨得还不够,它还缺少点什么。因为你们不能取消过去,你们将剥夺我六个月的生活费,你们将尽情地窒息我的思想,你们将不公道地核定我的著作……我逃避,我拒绝其他很多人所追求的荣誉;我自审我并不纯洁到足以容忍迫害的程度,在我们当今的一代,我看不出有任何人可以有资格被称做殉道者。你们不要污辱这个神圣的、胜利的象征吧。我确认人人地位应当平等,那么在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是推翻当前的社会吗?诸位先生,我什么也不去推翻;像如今的一切人那样,我从事改革。任何对此有所怀疑的人只能证明他对于法国的动乱丝毫没有认识,同时也只能证明他既不了解他的时代,又不了解人类的精神,也不了解历史。
诸位先生,我等待你们的决议。
你们的奖学金的得奖人
比埃尔·约瑟夫·蒲鲁东
1841年1月6日于巴黎
[1] 这里存在着实用政治学的观点,这个观点在他的论文中没有加以说明。在论文中,蒲鲁东是站在绝对权利的观点上的。——原编者
[2] 在他给他的朋友贝尔格曼的一封信(1840年6月29日)中,蒲鲁东写道:“德罗茨神父从6月7日就已外出并且只能在我动身之后才回巴黎。这个人是善良的、诚实的,对我是十分仁爱的;但他的头脑之不科学,不合乎哲学,真是前所未有的。我们不能互相了解。他对我失望;我看到这点,我知道这点,他也很清楚地使我理会到这一点:和一些永远不了解我的思想因而永远不会对我说公道话的人生活在一起,对我来说是太难受了。”——原编者
[3] 蒲鲁东在国会中的那段时期,的确很好地说明了他不能接受团体纪律的拘束到了怎样的程度,以及他的政治手腕是怎样的笨拙。1848年7月31日,当他提出他的关于减低房租、地租和债务的三分之一的法案时,投他的票的只有一个人。——原编者
[4] 该学院用这封信请蒲鲁东在1841年1月15日到它那里去出席答复对于他的著作所提出的问题,如果他不能亲自出席,就须立即说明他的辩护方法。——原编者
[5] 这里所说的是阿道夫·布朗基,参阅本书注。
[6] 这位哲学家就是比埃尔·勒鲁。——译者
[7] 见本书注。——编者
[8] 月31日蒲鲁东在写给贝尔格曼的信中说:“我和学院之间的事件,对我来说已侥幸地结束了;现在就是希望不要来一个第三次的事件。省长先生、修道院院长布罗卡尔先生、图书馆馆长魏斯先生和终身秘书贝雷耐先生曾经支持我去反对那个阴谋。但是人们告诉我,我的辩护比我的书造成了更大的难堪;这只是说明了,我在那些成员之间造成了分裂,并且我采用了一种迫使我的敌人在变得十分可笑的情况下被指明出来的方法,使他们互相嘲笑。”——原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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