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葛兰西 -> 《狱中书信》(1927-1932)
致塔齐娅娜
(米兰,1927年5月23日)
最亲爱的塔妮娅:
上星期你寄来的一张明信片,一封信以及所附朱莉娅的信,均收到。
为了让你放心,我再谈谈我的健康情况:我现在身体很好,真的。最近一个星期我胃口特好,连我自已也感到吃惊。我几乎三天两头托人送一些我喜爱的食物进来,体重也有所增加。同时我早晨晚上都抽出一点时问锻炼身体。虽然受限制只能做点室内活动,即使这样也获益非浅。我做点锻炼全身关节和肌肉的活动,循序渐进,每星期逐步增加活动量。这样锻炼的益处已经得到证实:头几天我感到周身僵直,每个动作只能做一两遍,现在,活动量增加两、三倍也毫无不适之感。这种新的活动还有其精神上的益处,使我用不着为消磨时间而读些无聊的东西。别以为我用功过度,由于精神状态以及实际情况,不可能进行名副其实的研究。我很难做到集中精神、专心致志于某个需要认真研究的问题,只有全神贯注我才能弄明白手头这些材料的全部可能的关系,并把它们理出一个头绪来。我在学外语方面似乎即将做到这一点,力求学得系统,不忽略语法的任何一方面这是我过去从未做到的事情,只满足于能够说话和看点书。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至今没有要你寄来任何辞典。我在乌斯蒂卡岛时你寄来的那本科勒德语词典被那里的难友们弄丢了。等我学完语法后,会要你另外寄本辞典(朗恩赛特出版社出版的)来的。然后,我打算就歌德的《与埃克曼的谈话》[1]写点东西,这本书我不但要阅读,而且要从语法和风格上加以分析。眼下,我正在读文字浅显的格林兄弟童话集。[2]我决心把学外语作为我的主要消遣。在德文和俄文之后,我想把过去学过一点皮毛的英文、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重新进行系统的学习。我上大学时只学过新拉丁体的罗马尼亚文,现在打算继续学它的斯拉夫语源词,这类词占它的词汇量的一半以上。由此你不难看出,我近来已完全恢复平静,不再焦虑不安和肝火旺盛了。我已经渐渐适应,所以时间过得很快:我用周而不用天来计算时间,把星期一作为计时的基准,因为这是我写信和刮脸——两大具有新闻价值的事件——的时间。
我想把我所收藏的书籍中我经常翻阅和打算研究的那些书开一张常用书目给你。伊诺迪[3]的《财政学:大学教程》是一部很完整的著作,需要系统地加以消化。关于财政方面我还有这样几本书:《意大利的公共财政》[4],当局在罗马大学就行政管理方法所作的讲演集,一本很精采很吸引人的书,菜温索恩的《通货膨胀史》,虽说有点新闻笔调,但趣味盎然;内阁部长弗兰克的《比利时的货币稳定》。我手头没有经济学方面的著作。在乌斯蒂卡岛时,有过一本马歇尔的名著[5],但让朋友们留下了。但我手头有莫尔塔拉的《1927年经济展望》;斯蒂法诺·杰契尼[6]的《农业研究》;福特的《今天与明天》,这本书我认为令人喷饭,福特也许是位大实业家,若论著书立说,他却是位喜剧人物,普腊托研究皮埃蒙特和都灵的经济结构的专著和一本《经济学年鉴》,这期年鉴收辑了有关维切利地区(意人利产米区)经济结构的详尽研究;以及一套关于英国经济情况的讲座(其中有洛里亚的一讲)。至于历史和文学书籍手头极少,只有:乔亚切诺·沃尔培[7]关于近50年意大利历史的著作,一本分析时局并带有论战性质的书,德·森克蒂斯[8]的《意大利文学史》和《评论集》。我在乌斯带卡时把我的书留给那里的难友们是出于无奈,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书。
我之所以决定把所有这一切写信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似乎是可以让你和朱莉娅对我目前的生活以及心里的想法有个大致印象的最佳办法。我并不完全孤独和与世隔绝,因为天天有一定的活动。上午我们放风。如果碰巧在院子里占个好位置,我就研究在其他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的面孔,然后,他们出售一些人人都让看的报纸。回到我的囚室后,有人送来许可我看的政治报纸。在这之后,买东西,他们把头天张罗来的东西拿出来卖,随后,开午饭,如此等等。换句话说,随时看得到陌生面孔,每张面孔后面隐藏着颇费猜测的个性。其实,只要我放弃看政治报纸,就可以每天有4、5个小时同其他囚犯呆在一起。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但还是决定独自呆在囚室里看报。偶尔结识个把难友会使我开心这么一两天甚或一两个星期,但过后这种新相识大概还是顶替不了报纸。你是怎么想的?或许你会认为交往是一种更为重要的精神因素。作为医生,你可以向我提出某些适合的医嘱。我也许无法做到尽量客观地考虑问题。
有关我的生活和思想的一般情况,就写到这里。关于我对你们以及孩子的思念,我不想写,这一部份你一定能想象得到,我相信你是心有灵犀的。
亲爱的塔妮娅,你在明信片上又说起你提出要来米兰并有可能来看望我。这次能不能真正实现?你知道,我已经有6个多月没有看到家里的亲人。这一次我期待着见到你。插抱你。
安东尼奥
[1] 约·沃·歌德:《与埃克曼的谈话》,弗兰兹·戴贝尔编辑《莱比锡,1921)。葛兰西在狱中把戴贝尔写的引言,埃克曼对谈话第一、二、三部分所加的前言,以及谈话本身的前100页译成意文。《札记》第26中也包括有一批歌德的书信和诗歌的意译文。——第551页
[2] 葛兰西所读的格林童话集系莱比锡版。《札记》中有他翻译的不同片断译文。——第551页
[3] 卢易吉·伊诺迪曾在都灵大学讲授财政学。——第551页
[4] 该书作者为阿尔伯托·德·斯蒂法尼,1922一1925年曾任第一届墨索里尼政府的财政部长。——第551页
[5] 艾尔弗雷德·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于1925年译成意文。——第551页
[6] 斯蒂法诺·杰契尼:《农业研究,导论,最后报告,伦巴第研究的结论》,皮亚琴察,1926年版。——第551页
[7] 乔亚切诺·沃尔培(1876-1971),意大利作家、历史学家,以对中世纪的研究而出名,后来成为法西斯主义的拥护者。——第551页
[8] 弗朗切斯科·德·森克蒂斯的《意大利文学史》是上个世纪最重要的文献之一,这部著作吸收了黑格尔的哲学思想,并包括有大量历史和政治资料。葛兰西在《札记》里有一系列的笔记是讨论德·森克蒂斯的,现均收入《文学与民族生活》卷,在该卷的一篇同柯罗齐的冷静超然,形式主义的批评方法进行论战的文字中,葛兰西提出“回到德·森克蒂斯”的主张。——第5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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