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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苏联与世界
——采访斯威齐
﹝美﹞保罗·斯威齐、罗伯特·韦斯曼
1991年12月
来源：原载于《每月评论》1991年12月号，中译文来自于《国外社科信息》1992年第16期，吕方明译。
译者按：斯威齐是美国著名的政治经济学教授。罗伯特·韦斯曼是美国《多国监测》杂志主编。本文题目为译者所加。
问：苏联在政变之后，为什么土崩瓦解得如此突然？
答：我认为苏联的土崩瓦解并不真正是发生在政变之后。其根本变化早在这场危机之前就已发生，政变只是起了加速作用，它扫除了一些障碍。人们无须（也不应该）在政变或危机发生时感到惊奇，这种情况肯定是会发生的，这个过程已经进行了两年。
问：有控制的经济之所以瓦解，其根本的结构性原因是什么？
答：苏联经济在勃列日涅夫时期已经进入了停滞阶段。其外部迹象是增长率逐渐减慢，据我们所知，增长率下滑的速度比当时的官方统计要快得多。
在十月革命后的早期，中央计划体制在建立强大的苏联军事力量上效果格外明显。而在和平时期，这种经济体制从未成功地解决经济中的任何问题，也从未真正试图解决过任何问题。这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冷战迫使苏联仍然继续实行军事统治。美国几乎故意地把冷战作为一种政策，迫使苏联就范。所以苏联从未真正地转变成为具有吸引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苏联由于丧失了向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潜力，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堕落了。它的确具有修复战争创伤的能力，但是从此以后，它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它最大限度地将其最好的物质资源和最好的人力资源用于战争目的。这些做法开始使苏联受到损害，我认为这是苏联在70年代和80年代经济发展停滞的原因。
我曾于1981年，也就是在戈尔巴乔夫上台前4年写了一本书，书名为《革命后的社会》。我在其中谈到苏联经济的停滞与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一样，两者都具有增长率下降的表现，而且都无法避免危机。苏联曾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并赢得了这场战争，成功地建设了战时经济，但是它从未转入和平时期建设，其中部分原因是它从未有过和平时期。
问：用马克思主义分析苏联目前局势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答：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看，每一个社会都首先是阶级社会。如果你想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了解社会，就得承认阶级斗争、统治与被统治阶级、榨取剩余价值的形式。似乎没有人能适应苏联目前的社会结构，这是有原因的。前苏联的阶级结构极为不固定，也很不易于论及。我没有看到任何著作能在理论上和实践上对这个论题加以论述。
前苏联不存在资产阶级。工人阶级是存在的，他们占原苏联人口的70%～80%。前苏联领导人想开创资本主义，却苦于没有资产阶级来帮助他们。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这类人，以及那些由于历史的反复而被抛弃的人，都确实没有条件提出一种能推进资本主义的机制。资本主义在西方的发展经历了十几个世纪。前苏联领导人想要得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并同时发展资产阶级。
问：原苏联的人民大众对引进市场经济的渴望如何？
答：根据我阅读到的材料看，他们对此并不渴望。他们似乎对市场经济没有太多的热情，尽管市场经济会给他们带来好处。
问：在什么程度上讲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仍然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有拥护者？
答：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在前苏联已经变成了一套僵化的道理，其思想性远超过科学性；它变成了一种统治的工具，而远不是进行严肃分析的工具。在斯大林的统治下，这种意识形态开始僵化，走向腐败，甚至降到了斯大林的水平之下。斯大林至少对市场与国有化等问题还有一些有意义的理论和思想，这些理论和思想并不仅仅是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但是到勃列日涅夫时期，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已经完完全全地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原意。学生在学校里学的那一套显然完全是令人厌烦而且愚蠢的。因此年轻人自然不知道马克思主义是什么。我倒希望他们有可能重新学习马克思、列宁、托洛斯基等思想家的论述。当然，我们目前面临着一些同样的问题。我们的民主理论也是僵化而自相矛盾的。
问：冷战结束对美国经济体制的主要影响是什么？
答：冷战的结束是资本主义尤其是美国在二次大战后的真正分水岭。美国经济体制经历了40年的冷战。这种情况不会突然被根除，但历史是不会重复发展的。我认为美国不会再有像苏联这样的敌人，能使美国轻易地、甘心情愿地将其国民生产总值的5%或10%用在军事开支上。然而这正是资本主义相对繁荣发展的持续性的因素。
所以，我们将处在长期危机阶段。资本主义，其中心是一种资本积累体系，资本积累过程是混乱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私人资本积累的历史作用那样支持了整个经济。没有私人的资本积累和冷战，我认为就不会有任何可能的选择，只有可能选择向高度发达的福利国家发展。我认为这是与冷战每况愈下有关系的，资本主义赖以发展的全球环境有了剧烈的、带有根本性的变化。
问：许多商业集团提出，自由贸易是一种激发世界范围经济增长的手段。
答：我认为全球范围的自由贸易正在退化，这是显然的。全球的资本主义正在重新组合为三个帝国或称作势力范围。他们是美国、德国和日本。他们各自组成了集团。在集团内部，他们进行较为自由的贸易。如果把全球范围贸易自由化的水平进行平衡、比较，我认为自由贸易是在走下坡路，而不是走上坡路。
问：你如何看美国、日本和欧洲关系的发展？
答：我们要想明确地了解这个问题，也还需要时间。我认为美国相对的经济衰退将可能加速。这在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内部的发展。如果美国人要加强军事化和对世界的统治就有可能较长期地陷入可怕的灾难之中。海湾战争就是开端。
感谢 希哲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