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全集第十卷——英国军队的现状及其战术、服装置备、军需部等等

弗·恩格斯

英国军队的现状及其战术、服装置备、军需部等等

　　1854年5月26日星期五于伦敦

　　即使东方战争不会有任何别的结果，它也会使已故的威灵顿公爵的军事荣誉部分地失去光彩。在这个被过高评价的统帅还活着的时候就熟悉英国的人一定记得，那些时候甚至把拿破仑看做是一个在某方面同战无不胜的“铁公爵”相匹敌的军人，都会被认为是对英吉利民族的侮辱。现在这位光荣的公爵已经去世并安葬了，在这以前的四十年内他是英国军队的实际上的指挥者。过去还没有过比他更具有独立性和更缺乏责任感的军事长官。公爵曾是高于一切权威的权威，无论国王还是女王，对于涉及他的工作范围的事情都不敢有所异议。“铁公爵”饱尝了几十年通常为幸运的庸碌之辈所享受的荣耀和欢乐（这同拿破仑这样的天才人物通常所不可分离的悲剧性动荡生活比较起来，真有天渊之别）以后，与世长辞了，英军的指挥权也转到了别人手里。他死后大约十八个月，英军要和俄国人打仗了，可是还在第一团队伍准备登上军舰以前，就发现“铁公爵”留下的这支军队根本不能执行任何战斗勤务。
　　总的说来，公爵尽管也具有英国人的健全理智，但在许多方面是一个目光短浅、智力贫乏的人。谁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德意志盟友在滑铁卢会战结束时所起的作用的评价是多么不公平，他把胜利的全部光荣攫为己有，但是要不是布吕歇尔及时赶到的话，这个胜利就会变为失败。他顽固地把英军中的各种荒谬习惯和怪诞作法保存下来，对一切批评的回答是“这类习惯和怪诞作法使我们在西班牙和葡萄牙成为胜利者”，这种顽固不化和他作为一个保守派所特具的信念是完全一致的，这种信念就是似乎必须有一定程度的传统的愚昧无知和叛卖行为，才能正确发挥“无与伦比的”宪法的职能。如果说在紧急关头在重大政治问题上他还善于作一些让步，那末在军事方面他却越发顽固地死抱着陈旧的观点和传统的怪诞作法不放。在英国军队中，假如不算炮兵纯粹技术上的改进，在他掌权的全部时期就没有作过任何一件多少像样的改善。然而，在这里绝对不能忽视工业和技术科学的高速进展。因此，就算英国炮兵拥有世界第一流的兵器，它的组织累赘的程度也不比其他兵种轻些，至于说到制服、装具和一般组织，英国军队没有一件不是落在任何一个欧洲文明国家的军队的后面的。
　　我必须再次提醒读者注意一种情况，这就是英国的军事领导权不像其他国家那样集中在某一个部门里。有四个各自为政而又互相妨碍的部门。有一个军务大臣，他不过是一个出纳员或记账员而已。在英军总司令部里有一个总司令，属他管辖的是步兵和骑兵。有一个军械总长，他指挥负责军械事务的军官们，也就是说他管理的是军队的兵器。还有一个殖民大臣，他负责派遣军队到海外各属地并且调度这些军队的装具供应。同时还有军需部，最后，为了统管驻印度的部队还委派一个该地驻军总司令。只是在威灵顿死后这些怪诞的制度才成为公众议论的对象，因为1837年议会委员会有关这问题的报告，遵照他的命令被束之高阁了。现在战争爆发了，这种制度到处都显得无能为力，但人们又反对改变它，因为担心完全破坏了办事的秩序和连贯性。
　　为了说明这种制度产生的混乱现象，我已举出这样一个事实来作为例证：一个团可以不必向不同的各自为政的部门交涉的两件东西是找不出来的，比如，制服由一个特命的上校发给，而军大衣则由军械部发；武装带和背包由总司令部发给，而火器又由军械部发。国外任何一个海军基地的军官、军械主任、仓库主任和军需官都或多或少地各自为政，并且各自向宗主国的也是不同的各自为政的部门负责。此外，还保留着像“管理制服的上校”这样一种畸形的现象。每一个团里有一个上校级的军官，他的职责是从国库领取一定数目的款项作为本团的被服费，但他只把一部分用于预定目的，其余的被他用作对自己奔波劳碌的报酬。
　　由于买卖军官官衔证书的缘故，军队中的所有高级职位几乎全由贵族把持。一个军官在当上几年中尉、上尉和少校以后，有权购买新近出现空缺的更高的军衔，只要没有另一个同级而资格较老的军官同他竞争就行。这样一来，有余钱的人就能够迅速晋升，因为他的许许多多资历较久的同事买不起空着的高一级军衔。显然，这样的制度大大缩小了用来补充军官队伍的有才干的人的范围。因为高级军官的提拔差不多只取决于资历或贵族关系，所以只由有限的一部分人补充高级指挥职务，这样一来必然会排斥很多有才能、有知识的人。毫无疑问，大部分英国军官关于军事科学的一般的和比较带有理论性的部门的知识所以如此可怜贫乏，主要应该归咎于这种制度。
　　就同兵士人数的比例来说，军官的人数过多。在任何别的地方也看不到像在英军部队里那么多的金银饰绦和带穗肩章。因此军官们无事可做，由于进行任何稍微严肃的科学研究工作都会和他们的esprit　de　corps〔等级精神〕相抵触，于是他们把自己的光阴消磨在各种胡作非为的事情上，认为如果真的发生战斗，他们天生的勇敢精神和“女王陛下的操典”将完全足以引导他们克服各种困难。在乔宾建立野营[139]的时候，很多军官的无能已完全暴露出来了，这一点凡是比浸透伦敦市侩习气的既可怜又狂热的雇佣作家稍微认真一点评论演习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这些雇佣作家对自己平生首次见到的不平常场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大加吹捧。
　　训练制度和操典非常陈旧。部队的机动性异常差，因为各种动作都很复杂、缓慢，而且在执行时又一成不变。英军把旧的横队运动方法作为一切战术机动的主要形式，它保持这种方法的时间比奥军还要久；在地形有利的情况下，这种方法是有一定的优越性的；但是在许多场合下这些优越性便化为乌有，而最重要的是这种方法本身仅仅适用于特殊条件。大陆上各优秀军队所采用的展开成纵队（尤其是连纵队）的方法能保证更大得多的运动性，而且在需要时又能同样迅速地构成横队的队形。
　　英国兵士的武器由优质材料精工制成，但是在很多场合被陈规旧套弄得畸形了。旧式大口径滑膛枪做得不错，但大概超过了应有的重量。老的不伦瑞克式步枪本也不坏，但它已被更好的枪超过了。不久以前才使用的普里契特式步枪被认为是改进了的法国米涅式步枪，它也许是最优良的武器，然而只有在一番激烈斗争后当局才迫不得已采用了它。就是现在，它的使用仍然毫无系统并且非常混乱，有时候一个团的这一半使用旧式火枪，而另一半使用步枪，这造成了装备上的非常混乱的现象。骑兵使用的马刀质量很高，比大陆上各国军队的马刀更便于刺杀和砍劈。马匹也是精壮的，但是骑手和武器太重了。野战炮兵拥有世界上最优良而且在很多方面非常简便的兵器，可是这些兵器的口径和重量的大小非常纷繁，因此也需要种类繁多的弹药。
　　相反地，英国兵士的制服和个人装具却是世界上最别扭的东西。紧束着脖子的高而硬的衣领，使人显出一副可怜相的、紧身的、带后襟的上衣，裁剪拙劣的、令人难堪的窄裤子，式样丑陋的大衣，难看的便帽或高筒帽，还有那些连普鲁士人也不能赞赏的子弹带及背包。关于这些东西近来报纸上谈得很多，因此不必赘述了。但是不应忘记，英国兵士穿着这些似乎是故意弄得笨拙的制服，却不得不肩负比任何人都多的重荷。同时，好像是为了把“运动性”作为军队的最高原则，给军队还加上了一支任何军队中所没有的庞大的辎重队。这主要是军需机关笨拙不灵的过错；像这样的团辎重队，特别是这样多的军官行李，只有在土耳其或印度才能看到。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这支军队在到达土耳其时的行动是怎样的。法国军队由于不断把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证实有效的一切改进列入自己的军事制度中，他们还未登陆，就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他们随身带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必需的，而缺少的很快就由法国兵士天赋的会想办法的才能所补足。这个制度甚至在路易·波拿巴和圣阿尔诺集团的欺诈统治时期执行得也是无可非议的。而英军呢！他们比自己的军需仓库还早到加利波利；他们比兵营所能容纳的人数多3倍；对于他们的登陆没有作任何准备，没有行军面包房，没有真正负责的管理机构。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的现象达到了最惊人的，或者更确切些说，最可笑的地步。上士或下士都很精通如何在卡弗尔的密林中或印度河赤热的平原上找地方安置下来，而在这里，他们中却不只一个人感到自己是束手无策的。任何别的军队的指挥官都能在行军中实行的各种改进，在这里却只能在当前行军中暂时采用；当各个团刚刚往各个方向散开时，过时的女王陛下的操典重又发生了效力，于是行军中获得的全部经验便都落空了。
　　这就是“铁公爵”以铁一样的顽固所坚持的声名显赫的制度，这种制度被宣布为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因为他就是靠这种制度击溃了比利牛斯半岛上的拿破仑的将军们。英国兵士的确可以因自己光荣的“铁公爵”感到自豪，因为他赏赐给了他们种种恩惠：他们穿着勒得紧紧的皮制胸甲，在疟疾发作时常常曳足而行，由于军需官们的玩忽职守和因循守旧而弄得给养不足，还要负着六、七十磅的东西在保加利亚草原上跋涉。
　　从公爵的僵硬不变的制度必然产生的可悲后果，由于英国政体的寡头性质而变得越发严重，在这种政体之下，最重要的职位都委派给这样一些人，他们在议会中的支持对现时掌权的升官发财主义者集团也许是需要的，但他们缺乏最起码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就拿联合内阁的军械部秘书贝尔纳·奥斯本先生来说吧。任用贝尔纳·奥斯本先生是对梅费尔激进派[140]的一个让步（他们在内阁中的代表人物是威·摩耳斯沃思爵士，霍布斯的著作的“谦虚的”出版者）。贝尔纳·奥斯本先生

　　……喜欢拾人牙慧，
　　就像鸽子啄食青豆，
　　一碰到天赐的机会，
　　就要卖弄他的伶牙俐齿。
　　他是个智慧的稗贩，
　　宴会里，市集上，到处向人兜卖［注：莎士比亚“爱的徒劳”第五幕第二场。——编者注］。

　　即使贝尔纳·奥斯本先生以卖弄他的没有意义的伶牙俐齿为生，但他未必能区别一般的火枪和米涅式步枪。然而，他却是个女王陛下议会的军械部秘书呢。
　　读者也许还记得，不久前奥斯本请求议会给军械部拨款，以便生产海陆军需用的枪械。他说美国官办工厂制造的武器比私营工厂的便宜，又说，在英国由于承包单位不能按时交出武器，在某些情况下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困难。
　　下院的表决终于搁下了，因为门茨先生建议委派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解决“关于探索一条最经济、最迅速和最满意的途径使女王陛下军队的火器得到保证”的问题。这个委员会的报告现在已经公布了，好吧，看看委员会作出了些什么结论。报告说，私营企业不能按时完成定货，“是由于军械部对制成的武器采取无谓的、吹毛求疵的验收方式以及把武器许多零件分别交给不同承包单位制造的惯例”。报告接着说，“军械部恐怕不了解美国制造武器的价格，同时也不知道那里采用机器生产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还说“在部里从未见有美国官办工厂制造的武器”。
　　最后，我们从报告中得知，“政府打算兴建的工厂，在今后一年半以内连一枝枪也生产不出来”。
　　从议会报告中所作的摘录，足以评定联合内阁专有的军械部秘书奥斯本先生的业务能力了。Ex　ungue　leonem〔根据爪子可以辨认狮子〕。

弗·恩格斯写于1854年5月24日
载于1854年6月10日“纽约每日论坛报”4102号
署名：卡尔·马克思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139]指1853年6月21日至8月20日为了准备对俄战争而在离伦敦不远的乔宾城郊外举行的大规模的野营集训和军事演习。——第265页。
　　[140]梅费尔激进派——一小撮冒牌激进分子（摩耳斯沃思、贝尔纳·奥斯本等人）的绰号，他们实际上代表向民主派献媚的那一部分英国贵族。“梅费尔”一词从伦敦的豪门区之一的名称——梅费尔而来，这个区是贵族私邸所在地。——第2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