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杜波依斯 -> 非洲——非洲大陆及其居民的历史概述(1961)

第八章 西欧的崩溃



  由于我们无限地相信欧洲文明的优越性,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西欧的崩溃更是一桩十分惊人的事情。我们长期盲目相信欧美各族人民的文化不仅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高文明形式,而且是人类为了在走向尽美尽善的道路上不断取得新成就而奋斗的理想目标。可是现在,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这种盲目的信心被灾难性的现实粉碎了,代替它的是神经的震颤,下意识的恐惧,甚至悲观失望。
  在这种情况下,首先应该冷静地估计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灾难呢?发生灾难的那个社会的文化具有怎样的性质呢?最后,为什么会发生灾难呢?
  在寻找答案时,我们不仅要考虑当代人的脑子里记得的事实,而且,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必须从过去的历史中吸取教训。我们可以向历史这门科学和讲授历史的人提出的最严重指责,是它和他们没有教会我们在解决当代的迫切问题时利用历史的经验。我们知道,历史往往不是冷静地记载过去发生的各种事件,而是为了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主观地来解释它们。
  非常明显,目前人类所遭遇的困难正是过去这种做法的直接后果。我深深相信,如果企图隐蔽某些历史事实,必然会造成可怕的结局,因此,纵然研究世界问题的著作汗牛充栋,我还是要不揣冒昧地来写这本书。我坚决认为,造成当前许多困难的原因,就是历来有许多人赞成那种抹煞和贬低非洲人民思想和事业的企图。假若现在我们不开始考虑实际的情况,一味低估非洲人民的思想和事业,那么,在将来也是要造成十分令人痛心的后果的。我不打算夸大非洲历史在人类发展中的作用,但是我同样主张不能忽视这种作用。
  1900年,即我在大学毕业十年以后,我在巴黎参观了万国博览会。这是非常好的一次万国博览会,也可能是最好的一次。欧洲人通过它的陈列品,表现了他们所看到的自己的现在和未来。博览会上一切东西的陈列目的,都是要强调指出财富和科学的意义,例如,塞纳河上新建了一座以俄国沙皇亚厉山大命名的非常漂亮的桥。俄国给巴黎运来了惊人优美的陈列品——雅罗斯拉夫的家庭手工艺品。我为了不虚此行,也带去了一点具体说明美国黑人进步情况的陈列品,这些陈列品得到了金质奖章。我在博览会上看到的一切都体现出富丽、豪华和工业技术的力量;所有这些东西都显然证明欧洲变成了世界的盟主,科学和艺术的中心,人类的威力和自由的象征。
  不难想象,欧洲列强想在世人面前怎样表现自己。法国看起来俨然是捍卫艺术、捍卫建筑和技术方面的进步的斗士;德国力图体现昌盛的科学和高度行政效率;英国想票体现幸福、强盛和舒适;美国则想体现私人创业的自由。
  就在这个典型的法兰西式的博览会中,也很明显地看得出不列颠帝国在全世界的统治地位。旅行家们把英格兰银行的旅行汇票看得比纯金还要贵重。英国工业的技术装备举世无敌。英国的投资最可靠;英国拥有最广大的殖民地,而且统治得最成功。英国处处引人注目,它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如在呢绒生产方面,在男式羽丝绒成衣方面,在行为准则方面,在国家开支数量方面,都占领先的地位。英国臣民可以指望在全世界的任何地区受人尊敬。
  但是,忽然之间,许多惊人的事件几乎一桩接着一桩发生了。第一,1905年在圣彼得堡,二十世纪第一次有组织的工人争取解放的斗争被残酷无情地淹没在血泊里;沙皇的大屠杀使俄国劳动人民失去了他们对“慈父沙皇”的信仰。沙皇这一行动证明,今后俄国工业的更多利润将继续落入德国等国家投资者的手里,工人将继续挨饿。沙皇就这样亲自播下了革命的种籽。
  第二,1911年,德国军舰开入阿加迪尔港(北非),以皇帝的名义要求摩洛哥以后要听从德意志帝国的摆布。这一事件真正地震惊了伦敦。我对于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在伦敦参加种族问题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工作。这次会议现在已经被人忘记了,但是,它本是可能具有国际意义的。假若不是很快就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实现大会的建议就可能改变历史的进程。大会是在伦敦大学举行的。看起来,参加这次大会的人最充分地代表了全世界所有人种的居民,包括我们所知道的一切种族和亚种。他们从科学和人种的见地出发,讨论未来世界的问题,要求在未来的世界中永远保持和平,消除种族偏见,使各国人民有效地合作,特别是在社会科学方面。在讲话的人们当中,有许多世界闻名的活动家,如朱泽培,塞尔季,弗朗茨·博阿斯,约翰·阿·霍布森,费利克斯·艾德勒,悉尼·奥利维尔和伍廷芳[1]。会上制订了一首人类歌:

  从今以后,我们是一个家庭的成员。
  释迦牟尼和耶稣基督肩并着肩,
  在高高的、绿荫如盖的柞树下面漫步!
  古兰经和圣经现在都是神圣的书!

  万能的语言!
  在你这个宏伟壮丽的神圣殿堂里,
  在第一座城市里,燃起了统一世界的不灭之火。
  海洋和陆地之主啊,请宽恕我们的罪过!

  我们只是欺弱而任性的人,
  由于仇恨和虚荣而发了疯;
  我们蔑视内在的灵魂,
  我们说谎、偷盗、杀人,是趾高气扬的畜牲,
  我们犯着令人切齿的罪恶,
  我们违背自己的疼痛欲碎的心灵,
  强迫上天不断地把人投入地狱中。
  我们造成了流血!
  天哪,我们的双手被血染得鲜红!
  在这桩罪恶中,谁也不要怪罪别人!
  但是在这里,在这晨光熹微的宁寂中,
  我们面对着一无所知的未来,
  怀着紧张、火热和羞愧的心情,
  观看世界分娩的阵痛;
  我们听到正在诞生的民族呱呱啼叫,
  也听到被夺去孱弱孩子的母亲们大声哭号!

  我们看到赤裸裸的苦役、贫困和阔绰,
  我们知道帝国的混乱和生命死亡的悲惨!
  我们听到、看到、知道一切,因此高声呼喊:
  宇宙之神啊,请救救我们,使我们摆脱自己的弱点!
  清你设法消灭战争,消灭仇恨。
  请你使所有人,使每个种族,使各种肤色的民族的心都变得温良和顺!
  仁慈的上帝啊,请你大慈大悲,帮助我们,
  使人类变得尽善尽美、宽厚虔敬![2]

  不错,在代表大会开会期间,曾经发生一些十分惊人的事情。我纪得很清楚,柏林大学的著名人类学家费利克斯·封·路山的报告使我们完全陷入混乱。他驳斥了种族缺陷的论点,但是,他的报告的结尾几句话却使全场大吃一惊(而讲这几句话时声音丝毫没有颤抖):“国家会有兴亡,而种族和民族矛盾则仍将存在;这也很好,因为,假如我们丧失掉民族自尊心,不仅不再为我们的工业和科学、而且也不再为我们的英勇士兵和雄伟战舰而骄傲和赞叹,人类就好像一群棉羊了。只有孤陋寡闻的人听到无畏战舰的惊人价格时会感到恐惧。当每个欧洲人每年花在葡萄酒、啤酒和伏特加上的线比花在陆海军的钱还多得多的时候,没有理由害怕军国主义会使我们破产。有句拉丁文说:如果你想要和平,那就准备战争吧。在实际上,一点也用不着怀疑,我们越多多地关怀武器,我们也就会越快地避免战争。一个国家只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务。它应当尊重别国人民的权利。至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在必要时,应该用血和铁来保护。”[3]
  我们大为震惊。德国学者是在为战争辩护吗?虽然在刊印这篇报告的时候,编者加了如下的按语,也并没有使我们安心:“为了避免不正确地解释最后几段话,封·路山教授委托我们声明:他认为使德英两国开战的意图是‘发疯或者无耻’。”[4]
  尽管如此,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1929年,发生了世界经济危机;1939年,开始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两次大战的军费开支,经济危机所造成的损害,另外还有人员和物资的损失,都是大得骇人听闻的。至于大批青年的死亡和世界秩序的破坏给人类带来多大损害,那是不可能估计的。这一切是为什么发生的呢?
  我们可以从下列的事实开始探讨这个问题:1888年,一个英国血统的年青有为的皇帝登上了德国的宝座。威廉二世无限地相信德国的前途。我在德国大学念书的时候,常常在菩提树下街遇到他。当一群骑着鞍辔华丽的高头大马的人穿过勃兰登堡门的中央门拱的时候,我们这些大学生就被挤到了人行道上。在刀光闪烁和军号吹鸣中,出现一个骑士。这便是威廉,雄才大略的普鲁士国王,德意志皇帝。
  威廉所以极力希望德国成为最大的强国,是由于他非常羡慕英国的强大。他怀着急切的虚荣心,希望能够继承他母亲(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儿)的贵族帝国主义,做到和俾傅斯麦一样伟大。二十世纪初期英法两国缔结的友好协定同德国提出的要求发生了冲突。德国要求“有阳光的地方”,拆穿了说,就是要求英国把它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榨取来的财富分给德国一部分。不要忘记,德国在入侵比利时(因而引起德英战争)的同时,曾经进攻比属刚果,提出它对中非的要求。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为了划分在亚洲的势力范围,是为了瓜分非洲殖民地,但是亚洲和非洲却必须帮助欧洲强国。例如,当德军第一次疯狂进攻的时候,塞内加尔的军队拯救了法国和欧洲。成万名的精锐士兵前往欧洲,在炮火和不习惯的气候条件下面牺牲生命。使法国得到非洲军队援助的人是布雷斯·狄安。这个又高又瘦但是精力充沛的黑人,比许多法国人更热爱法国。法国指望他能够控制法属西非的部落酋长,所以选他为代表塞内加尔的议会议员。他后来晋升到部长级,任法国在西非的正式代表。这引起了总督(法国人)的愤慨。他不肯服从黑人的领导,挂冠而去。可是,狄安庄严地登上了非洲西部海岸,而且在法国生死存亡关头派了一万名黑人士兵到法国。
  遗憾得很,人们对于弗朗德勒战场上所发生的事件忘记得太快了。法国把没有训练的、装备恶劣的塞内加尔士兵派去攻击装备优良的德军要塞炮台。塞内加尔士兵以密集队形前进,用十几种苏丹语言发出战斗的吼声。当要塞炮台开火的时候,他们的队伍发生了混乱,但是他们并没有退却。非洲士兵视死如归,迎着炮火前进。黑人士兵的冲杀声逐渐低弱了,直到他们没有一个生存的时候,这种声音才完全消失。
  我恰恰是在1918年媾和以后到达巴黎的,我曾经请求那位狄安在凡尔赛和会期间在巴黎召开泛非大会。
  非洲统一的思想体现着黑色大陆一切当地民族的理想和愿望,这种思想是在二十世纪产生的。它的发源地是西印度群岛和美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正是在这两个地方,来自各方的非洲人在共同的实际活动中联合起来了,并且受到了新文化的强烈影响;正是在这两个地方,他们开始把非洲当作一个统一的概念和统一的土地来考虑。例如,十八世纪末,在费城建立了一个独立的黑人教堂,自称“非洲”教堂;在美国的许多地方都有各种“非洲”协会。
  不过,一直到1900年,才由一位在西印度群岛出生而在伦敦开业的黑人律师发起,举行了泛非会议。这次会议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从此在辞典中破天荒第一次出现了“泛非”一词。参加这次大会的约有三十名代表,他们大半来自英国和西印度群岛,另外有几名是来自美国的有色人种。伦敦大主教向大会致祝词,维多利亚女王通过约瑟夫·张伯伦表示她愿意“关怀土著民族的福利”。
  大会没有得到非洲本身的广泛支持。因此,泛非运动的思想被人忘记了,在整整十年以上的期间,没有人再提起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特别是在大战即将结束的时侯,北美的黑人中间不断地出现关于争取黑人在全世界(特别是在非洲)的权利的宣传。黑人举行了许多次群众大会,并向威尔逊总统呈递了请愿书。
  我转弯抹角地弄到了一张美国新闻工作者包用船“奥里萨巴号”的船票,于1918年12月到达法国。我这次出国,是为了实现召开泛非大会的主张,并试图提醒凡尔赛和会的代表们,叫他们注意非洲对决定未来世界的命运的重要作用。我没有介绍信,也没有同要人的关系。我想要会见威尔逊总统,但是,我只见到了豪斯上校[5],他对于我所陈述的观点表示深切的同情,但他给我的答复却是支吾塘塞。1919年1月19日,《芝加哥希坛报》在1918年12月30日的巴黎通讯中报道说:
  “在原来的德国殖民地上恢复英雄的埃塞俄比亚,这是黑种人领导者内心的希望。这些领导者是根据美国政府的邀请前来巴黎的,他们是美国出席和会代表团的人数众多的随行人员的一部分。继布凯尔·华盛顿[6]任塔斯基格学院院长的罗伯特·R·莫顿和《危机》杂志的发行人威·爱·伯·杜波依斯博士力求在和会工作紧张进行的冬季期间召开泛非大会。预定参加大会的有美洲、阿比西尼亚、利比里亚、海地、法国殖民地、英国殖民地以及全世界其他黑人地区的黑人领袖。大会的任务是要求和会采取措施来改变黑色大陆的现状,要求和会在战后改造世界的工作中,规定建立一个把文明的成就介貂给非洲土著民族的国际组织。
  “黑人的领导者们没有确定的计划,没有一致的决议,但是杜波依斯博士提出一个方案,以备忘录的形式呈交给威尔逊总统。杜波依斯博士的方案完全是空想的,和会几乎没有任何讨论它的可能,尽管如此,这个方案还是很有意义的,因为‘自决’这两个字是现在巴黎最得人心的词句之一。黑人领导者们追求的目标是:假若有可能的话,让非洲各族人民也实行自决。
  “由于自决原则不能适用于不文明的民族,杜波依斯博士主张在决定德国殖民地的命运时,受过教育的黑人应该有表决权。杜波依斯博士的具体意见是:和会在决定德国殖民地的前途时,必须考虑该殖民地的黑人知识分子的愿望,考虑美国、南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的黑人,阿比西尼亚、利比里亚和海地的黑人政府,法属西非洲和赤道非洲、英属乌干达、挪威[7]、巴苏陀兰、斯威士兰、塞拉勒窝内、黄金海岸、冈比亚、贝专纳和南非联邦等受过教育的黑人的愿望。
  “杜波依斯博士希望和会以过去的德国殖民地(面积二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一千二百五十万人)为基础,在非洲建立一个由国际监督的国家。
  “杜波依斯博士的方案又说,还可通过谈判J,将葡属非洲的二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九百万居民归并在这一起。比利时也有可能被迫让出刚果的二百三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和九百万居民。这样一来,新的非洲国家就会拥有七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三千万以上的人口了。
  “这个非洲人的非洲可以由国际组织进行监督。执行管理职能的国际委员会不仅要代表各有关政府,而且应该是现代文化、科学、贸易、社会改革、举办宗教慈善事业的代表者。它不仅要代表白人的世界,而且要代表黑人的文明世界。
  “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黑色大陆上发动最后一次十字军远征——捍卫人类的十字军远征。假若非洲获得自由,亚洲就会得到解放,欧洲也可以得到真正的胜利。”
  美国代表团的团员和顾问们告诉我说,这种会议无法在巴黎召开,因为法国仍然处于战时状态。可是,我准备了一张王牌,这就是从塞内加尔选出的黑人议员、非洲土著军招募委员会主席布雷斯·狄安。我见了狄安,向他谈了召开泛非大会的想法。于是,他去向克里孟梭[8]要主意。问题拖了两个月。那时候正赶上阴雨连绵,时间过得慢死人。最后,终于得到了在巴黎召开大会的许可。克里孟梭说:“会可以开,但是不要大事宣传。”1919年2月20日,瓦尔特·李普曼[9]用他那潦草的字体写信给我说:
  “我对泛非大会感到很大兴趣,听说克里孟梭已经使这次大会能够召开,我很高兴。您是否能够来信向我谈谈开会的情况?
  “美国新闻记者从华盛顿报道说:“巴黎传来在该城召开泛非大会的计划正在获得成功的消息,此间官方人士对此大为震惊。据代理国务卿波尔克今日声称,法国政府过去曾经向美国国务院提出正式建议,希望不要举行这种会议。最近业已宣布,将不发护照给愿意前往巴黎的美国代表。”[10]但是,正当波尔克告诉美国黑人说不会召开什么大会的时候,大会已经在巴黎举行了。
  大会只有一部分非洲代表参加。代表总共五十七名,他们代表着十五个国家。其中有十二名代表来自非洲的九个国家,有十六名来自美国,有二十一名来自西印度群岛。大多数代表不是特意为参加大会到法国来的,他们主要是由于战争关系原来就在这里的。美国和各殖民强国都不给代表们签证。
  泛非大会对凡尔赛和会的工作发生了影响。1919年2月22日,《纽约地球晚报》说它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这类性质的大会,它的宗旨是向和会草拟一个呼吁书,要求和会给与非洲黑人发展的机会,使他们不受其他种族的妨碍。今天,在会议厅中,在蒙着绿呢子的大桌子旁边坐着的有穿着漂亮的美国军官制服的黑人,有穿着常礼服或燕尾服的另外一些美国有色人种,有文质彬彬的充当政府官吏的法属非洲的黑人,有担任法国下院议员的塞内加尔人……”
  大会主张将德国殖民地移交国际组织,不要由各殖民强国瓜分。
  在大会的决议中,包含着下列几个主要要求:
  “(甲)希望协约国和同它们站在一起的国家仿照已铿提出的国际劳动法草案,制订对非洲土著居民的国际保护法规。
  “(乙)希望国际联盟为了保护土著居民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利益,组织一个常设机构,负责监督这些法规的实施。
  “(丙)希望今后要依照全世界黑人的要求,根据下列原则行使对非洲土著居民和非洲出身的人的权力:
  “(一)土地 土地及共天然财富的托管必须有利于土著居民。同时,必须向当地居民提供足够数量的土地,使他们在使用时能够取得利益。
  “(二)资本 对投资和租让必须加以适当的控制,防止剥削土著居民和耗损国家的天然财富。租让只限于一定时期,并且应由国家监督。必须考虑土著居民日益增长的社会需要,因此,利润必须课税,用这笔收入来改善当地居民的社会状况和物质状况。
  “(三)劳动 必须废除奴隶制度和体罚;除了作为犯罪的惩罚手段而外,要禁止强迫劳动;应该由国家制定和调整劳动法的主要条款。
  “(四)教育 必须使土著居民的儿童免费上学,学会用本族语言和托管国的语言读书和写字。他们还要受到技术训练,以便参加某一工业部门的工作。国家要使尽可能多的当地居民受到高等技术教育和人文教育,并聘用从当地居民培养出来的教师。
  “(五)国家 根据政府是为土著居民而存在、并非土著居民是为政府而存在的原则,当地居民只要条件具备,就有权参加政府组织。现在应该立即根据古老的习惯,允许他们参加地方和部落管理机关的工作。随着教育的发展和经验的增多,应该逐步地把他们安排到越来越高的国家行政岗位,以便日后将管理非洲的工作完全移交到非洲人的手里……
  “国际联盟如果发现某一国家不公正地对待非洲人,或者粗暴地禁止黑人血统的公民或臣民参加国内的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它有责任将实际情况向文明世界报告。”[11]
  1919年2月24日,《纽约先驱论坛报》报道说:“泛非大会上周在巴黎举行,在大会的纲领中没有任何不合理的东西。它呼吁协约国和同它们站在一起的国家草拟关于保护人民的国际法规,并在国际联盟的组织内建立一个常设机构,来保证上述法规的实施,从而促进土著种族的、政治的和经济的利益。”
  当然,我们只是一些大外行,根本没有力量搞清造成世界混乱的一大堆问题。不过,我们哪怕是摸索,毕竟还是寻求走向光明的道路。
  不仅是非洲,连亚洲也站在协约国一边,积极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印度第一次看到了在不列颠帝国范围内实行自治的远景。日本终于取得了同白种人的欧洲强国并驾齐驱的地位。中国走上了现代文明的新道路。出现了和平的曙光,人们开始把第一次大战叫作“为了消灭战争的战争”。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处,因为这场战争并没有根除欧洲称霸世界的思想,它倒揭露了帝国主义的腐朽性。
  后来,发生了俄国革命。在许多年间,我们美国人没有理解俄国革命的真正意义。我国人民同情装备恶劣的俄军起来反抗沙皇政府。俄军想要拥护亲美和亲西欧的首领当政。我们没有考虑关于社会主义的谈论。我们认为社会主义是不可能实现的,是幻想家们的空中楼阁,因而忽视了它。我们支持革命中的右派分子,谴责布尔什维克。我们的军队参加了对俄国的武装干涉,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跟什么运动或反革命力量合流。我们以为他们到那里去是执行国际警察的任务,只要右派分子掌握了政权,他们就会撤走的。我们对于这一当代最伟大的革命的真正意义丝毫也没有认识。
  自从黑人军队占领德国殖民地以后,英属西非的居民就要求参加行政管理工作。在世界大战打得最火炽的时候,俄国开始了工人的起义;欧美各国企图进行镇压,但是没有成功。非洲和亚洲各殖民地坚决要求自由和民主。1920年,西非国民大会向英国政府提出备忘录说:
  “当你们听到英属西非的各族人民要求给予选举权的时候,不要以为他们是在请求照抄外国制度。恰恰相反,我们必须指出,地方咨议会和其他政权机关的选举原则是英属西非居民的固有特点。”[12]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时期,在甘地的领导下,印度反对英国统治的斗争急剧加强了。甘地号召不采取暴力,而用拒绝同英国合作一类的和平手段进行斗争。英国的回答是:在阿姆利则进行了一次大屠杀[13]。在美国,垄断组织的力量不断增长,它们控制着全世界的工业,给垄断资本家带来了巨额的利润。垄断组织向工会宣战,企图用财富和资本的力量消灭民主。当所有这些情况正在紧张的时候,资本主义工业的极其协调的机构突然遇到了可怕的灾难。
  大家不要搞错,引起世界危机的并不是战争;引起危机的原因同引起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原因完全一样。
  全世界都企图消除危机和失业,克服劳资之间的矛盾。意大利和西班牙是西欧最贫困的国家。当意大利的资产阶叙看到俄国社会主义革命对于他们具有多么大的威胁时,他们就把国家政权和工业控制权利抓到自己手中,用排除一切民主监督的寡头政治方式治理国家。工人政治力量的增长越来越威胁资本家的存在,资本家便以这种手段来遏止它。接着,希特勒出来了,他反对“社会主义的”魏玛国家[14],反对它的失业现象和政治混乱,针对它们提出建立新国家,实行新民族主义。工业巨头们给希特勒当后盾,军队也支持他。失业现象消失了。希特勒欺骗全国人民,说新国家在德国超人们的治理之下定要使他们复仇。同时,日本不断要求种族平等,但在国际联盟里遭到英美两国的激烈反对,因此,它认为建立“新秩序”能把欧洲人赶出亚洲和在亚洲建立自己的霸权。
  但是,在这一时期,俄国革命不但没有被镇压下去,而且建立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所有欧洲国家都在美国和日本的支持下,进行反对苏维埃的国际斗争,它们秘密地派遣间谍,策划阴谋,组织暗杀。新兴的国家虽然一再濒于灭亡的边缘,但是它没有垮台,而且开始增强了力量。希特勒害怕它,憎恶它。英国一心一意想消灭它。法国为了这个目的,曾经提供金钱、船舶和军队。美国准备在共产主义制度崩溃以后,向俄国进行投资。
  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迫近了。英国采取“绥靖”轴心国家的策略。它把埃塞俄比亚扔到新意大利帝国主义的虎口里。希特勒要什么,英国就给什么,只要不打破欧洲的势力均衡,不引起重新瓜分殖民地就行。美国摇摆了一阵之后,才下定决心反对纳粹主义,捍卫私人资本的利益,保护英美两国在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投资。
  但是,希特勒是绥靖不了的。战争开始了。妖魔鬼怪一时闹翻了天。德国杀死了六百万犹太人。这是一种罪恶宣传的结果。这种宣传使小店主们投入了希特勒的怀抱,使残酷无情的种族仇恨成了战争的基础。法国不信任自己在非洲的殖民地。如果英法两国合作的话,戴高乐和黑人总督埃布埃本来可以在非洲建立一个新的黑色法兰西,从而缩短战争时间的。但是,法国向德国投降了。英国则坚决抵抗。
  后来,真正的搏斗开始了,这是纳粹法西斯寡头政治对无产阶级专政的搏斗。德国打算先摧毁俄国,然后再依靠俄国的资源来悄灭不列颠帝国。日本震撼了整个亚洲,并开始进攻美国,这使美国得到了一个以种族仇恨为基础的立即参战的口实。印度表示抗议。中国人挨着饿,战斗着。可怕的世界战争消耗了无法计量的人力和物力,给整个青年一代造成了莫大的损失。当它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揭开了原子能的秘密。
  值得注意的是,那个使“白种人的使命”一语风靡一时的人,那个最热狂地鼓吹这一“使命”的人[15],却给这一“使命”写了一篇墓志铭:
  假若我们被自己的富强景象冲昏头脑,
  因而失去我们那些连敬奉上帝都不懂得的野蛮兄弟,
  因而失去不像我们白人那样好吹牛皮的兄弟,
  或者失去还不知道上帝名字的族类——
  …………
  那么,上帝,为了异教徒真纯的心,
  为了他们这些盲目拜物的人,
  为了那些尸骨已化尘土的勇士,
  ——那些在出巡时不知求你佑护的人,
  请你宽宥你的子民,
  宽宥我们发疯似地自我吹嘘和撒谎吧![16]




[1] 朱泽培·塞尔季(1841—1936年)——意大利人类学家。弗郞茨·博阿斯(1858—1942年)——美国人类学家、民族志学家和语言学家。约翰·阿特金逊·霍布森(1858—1940年)——英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费利克斯·艾德勒(1851—1933年)——美国的道德改革家。悉尼·奥利维尔(1859—1943年)——英国的国务活动家和社会学家,写过许多关于殖民地问题的著作。伍廷芳(1842—1922年)——中国的社会活动家。——俄译本编者

[2] W.E.B.Du Bois,Datkwater,New York,Harcourt,Brace & Howe,1920,p.275—276.

[3] Gustav Spille,ed.,PaPers on Inter-Racial Problems,Universal Races Congress,I,London,P.S.King & Son,1911,p.23—34.

[4] Gustav Spiller,前引书,第24页。

[5] 爱德华·豪斯(1858—1938年)——美国政治活动家和外交家,威尔逊总统在对外政策问题方面的主要顾间。——俄译本编者

[6] 布凯尔·塔里亚菲罗·华盛领(1858—1915年)——美国的黑人社会活动家。他曾领导争取改善黑人经济地位的改良运动,这一运动具有保守性质。——俄译本福

[7] 原文如此,疑有误。——译者

[8] 克里孟梭(Georges Clemenceau,1841—1929年),法国政治家。1906—1919年,1917—1920年任总理。1919—1920年曾是巴黎和会主席。——译者

[9] 李普曼(Walter Lippmann,1889年生),美国的著名资产阶级政论家。——译者

[10] 《P ittsburgh〔Pa.〕 Dispatch》,February16,1919.l

[11] 1919年泛非大会在巴黎散发的传单。

[12] 《英属西非国民大会备忘录》,1920年3月,第2页。

[13] 1919年,英国军队在阿姆利则(印度)枪杀群众大会的手无寸铁的参加者。阿姆利则的大屠杀激起了印度民族解放运动的蓬勃高涨。——俄译本编者

[14] 著者指魏玛共和国,这个国家的社会民主党政府虽然口头上提出社会主义的口号,实际上给希特勒的掌握政权扫清了道路。——俄译本编者

[15] 指吉普林(Joseph Rudyard Kipling,1865—1936年),英国的作家。他描述殖民地生活,歌颂帝国主义殖民政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吉姆》,诗歌《营房歌谣》等。——译者

[16] Rudyard Kipling,Recessi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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