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爱·伯·杜波依斯 -> 《黑色火焰》第二部:孟沙办学校
第十七章 工人组织
一九一九年,钢铁工人闹了大罢工。乔·史克洛格斯在华盛顿和工会领袖商谈好事务回亚特兰大来,路上听到了这消息。他坐在吸烟车里,就是说他跟其他白人都坐在靠近火车头那一节车厢的后半间。前半节是供所有黑人旅客乘坐的“黑人专用”车。在“黑人专用”车末端,乔听到有个人在说话。那人是个矮胖、茁壮的黑汉子。他满心高兴,因为他口袋里装满钱,正从匹茨堡回家去过圣诞节。
到了亚特兰大,全体下了车,黑白两帮旅客多少只得混在一起,纷纷走上楼梯,沿着过道走到白人候车室和黑人候车室分岔的地方。那黑人穿着一套花格子衣服,一件新大衣,神气活现的大声说着话。
“一点不假!”他说,“我是个炼钢工人。在老匹茨堡头号大工厂里干活。你看见过炼钢吗?嗐,真叫绝呐!送进去碎铁。嘿!刹时冒起火来。哈!大勺子一挥,张了开来。铁水,火烫的,倒进大坩埚。坩埚里咕嘟咕嘟直冒泡。钢水喷出来,看上去象晌午太阳,就是还要热上十倍。比地狱还热呐。大锅子倒过来。钢水咝咝直响;火星掉下来。成了。我们炼好啦。我们跑出去,绞了几把汗,光着身子,半条命都送掉啦。人累垮啦,钢可炼出来了!
“罢工?嗯。他们罢工。我?不,我可不。我不是什么工会的人。是啊,咱开头想入——拼命想钻进去,钻啊钻的钻进去,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光以为非入不可。‘劳联’组织干部说,‘黑鬼不能入。’我问,‘为什么?’‘懒,干不了活。屁也不懂。不肯罢工。’我说,‘试试我看。’他说,‘滚蛋!’
“咱啊,差点饿死。什么事也捞不到干。身边有一个子儿就捎到这儿佐治亚来,给老婆孩子用。钱光了。白人老板看见我,说,‘留下吧,小子。’咱留下了。没法子。没地方可去。我是又冷又饿。住在垃圾堆里。北美佬、爱尔兰佬、南欧佬、东欧佬,全干活。就是没‘黑鬼’。白人继续罢工——三十万人。纠察对我说‘别破坏罢工’。咱就说,‘叫咱吃啥?’白人老板不断对我说——私下里——‘留下吧。’后来不久他就说,‘要活干?’我说,‘还用说,天呐,当然要!’罢工工人大喊大骂,女人大叫大嚷,‘要饿死我们吗?’我说,‘咱也挨过饿,受过冻。’罢工纠察吓唬说:‘滚开。’
“正在这时,来了打手。打手跟警察。真叫惨透了。我闭上眼。可我得吃呐。咱上工啦。老板问:‘知道还有哪些黑人想找活干的?’咱说,‘当然知道,大家都想干呐!’我写信给这儿的兄弟,还写信给亚拉巴马的表亲。他们写信给他们的亲友。‘黑鬼’大批大批的来;来了三万。罢工垮了。白人全缩回去了。
“一点不假!我是个炼钢工人。我挣的钱够老婆孩子糊口的。我给大伙买衣服。在这儿南方可从没挣得那么多过。当然,我挣的比不上北方一般白人挣的。等我们大伙全拧成一股绳,那时挣的还要多呐。
“打算入工会?不知道。我帮他们,等于他们帮我。要是咱倒下了,人家不认得我,那等咱起来了,该他倒霉。打算入吗?咱不晓得。这不急!”
听了这黑人一番话,史克洛格斯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在南方看到的那场战斗。虽然看上去象是种族界限的事,而且多少总脱不了这个问题,事实上倒不仅如此。范围还要大呢。这是雇主反对工人的斗争,穷人反对穷人的斗争,财主反对财主的斗争。夹在战斗当中的就是乔·史克洛格斯。
史克洛格斯跟前书谈到的査理斯顿那个山姆·史克洛格斯是本家,跟曼努埃尔·孟沙在耶路撒冷教书时住在当地的亚伯·史克洛格斯也是本家。一八八〇年,乔生在亚特兰大,一家人都在当地棉纺厂工作。曼努埃尔·孟沙小时候曾在他脑袋上扔过砖头。不过,这件事两人都忘了。乔就是这样出身在城里的穷苦白人工人当中,终于在好多方面代表了他们的利益。
史克洛格斯家的人全是一个模样——身材瘦长,容貌丑陋,眼神虽然慈祥,就是有点不可捉摸,淡褐色的硬头发从不梳理,只要一刮脸,就刮得精光。给人一种不修边幅、邋遢成性的印象。可是,在他们身上流露出一种坚强的内心,一种不屈的精神,一种贯彻到底的意志,至于那么尽力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就不明确了。他们通常显出一种过分的自卑感,生怕失去当“白人”的继承权,生怕沦落到黑人的水平。总而言之,他们代表继承权被剥夺的人,土地财产都给霸占了,但还是拼命抓住他们的“权利”。
亚特兰大市就象任性、善妒的猛禽,双翼投下巨大的黑影,阴森森的逼近史克洛格斯等一伙朋友的头上。史克洛格斯对这城市真是又爱又怕又恨。他知道二十世纪初叶以来,亚特兰大的羽翼就越长越大,越展越远。在羽翼蔽荫下,这个腐烂的工业中枢可算规模宏大,无可限量;但是,对它的报道尽管详细,淋漓尽致,一针见血,本质上还是个大“未知数”,是个大“问号”,连上帝也无法理解。它那些粘糊糊的脓汁渗出了信仰和梅毒,宫殿和妓院,凶手和婊子,生育和自杀。
在这些遍地阳光的山上,悬着一幅暗沉沉的幕,随时都会落下来,遮住人们的眼睛。在这里,虽看到了滥使精力、不加节制的情况,可是没人知道这一切骨子里的真正“目的”。说来也怪,亚特兰大人居然就此疑神疑鬼。他们相信奇迹和符咒,占卜问卦,使用春药,关亡算命,求教女巫,鬼怪附身。
就在这个叫做“亚特兰大”的希奇怪物下面,分明看得清有两个世界,黑人世界和白人世界——白人统治者、雇主、老板;黑人下等人、奴仆、乞丐。但如今,在新世纪里,这道壁垒分明的界限却渐渐模糊了。如今居然出了坐汽车、住公馆的黑人;有了穷苦的白人。史克洛格斯就是那类人。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日后要闹成什么地步呢?当然,白人当奴仆的只是少数,差不多所有白人人家,连乔家也在里头,都想尽办法用个黑种女人在厨房里做粗活,即使有时几乎得使出威胁手段,也要把人家硬留在那里。
不过,乔这家人到底属于哪一阶层啊?如果真象他们厉声扬言的那样,也算是白人世界的一分子,那非得有更多的金钱、房子和产业不可。这是他们的权利。假如事与愿违,那一定是因为黑人在抢夺这分权利。乔年纪渐渐大了,也就不相信这番想法了。有时候,看来社会上似乎不止是黑白两个阶级,而是三个阶级:白人财主、白人穷人和黑人。后来看上去甚至还添上高等黑人这一种阶级——不过他转眼就打消这念头。那种阶级并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就得用武力消灭掉。
他脑子里头一次产生这种混乱思想,是在十五岁左右,那时刚碰到黑人火夫事件。有个白人火夫,跟乔是贴邻。史克洛格斯不喜欢那种脏活,可是那位太太却分辩说,如今火夫这份活可不再象从前那样光是铲铲煤,侍候侍候司机了。如今,有了自动加煤机,当火夫早成了白人的活儿,也是爬上司机位子的一块踏脚石。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他们不再留用低三下四的“黑鬼”,那就得出我们白人大工资,而且肯定会出我们大工资。
“难道你不明白铁路当局的做法吗?他们雇用‘黑鬼’当火夫。出的工资比给白人火夫的低。‘黑鬼’不是机匠,他们是白人司机的奴仆。不过,要是让他们入了工会,那他们到头来就有机会爬上司机位子,我们工资就会给压低。到那时,我们只得住在他们旁边,还得让他们到我们家里,他们还会跟我们的儿女结婚。”
一九〇五年,佐治亚铁路当局开始雇用黑人当火夫,白人却闹了罢工来反对他们,又是相互责难,又是再三谈判,又是使用暴力。黑人工会也回击了。他们愿意加入白人工会,可是,白人火夫不答应。白人工会领袖说:
“但愿我这一辈子看不见有光荣传统的‘机车火夫工会’丢尽体面,把上帝创造的那等人收容进来。”
白人火夫不管事实上工钱比黑人火夫高,反而怪黑人拿的工钱低,到一九〇九年,佐治亚铁路当局就把日薪一元七角五的白人副手撤掉,换上日薪一元二角五的黑人;同时还给黑人同等资格的待遇。结果又引起一场罢工,亚特兰大的工会领袖就此又能把话题拉回到亚特兰大暴动那件旧事上。
“我们应当以白人为主!”他嚷着说,亚特兰大市和火夫跑过的一些城镇都纷纷来声援他。佐治亚的铁路运输就此瘫痪了。证人都传了来,声称黑人太笨,当不了好火夫;可是铁路当局却替黑人辩护,说他们能干,还承认雇用黑人是因为价钱便宜。
“如果我们能不花大钱,就找到需要的人手,那算得上犯罪吗?”
最后,调解处决定必须付给黑人和白人同等工资,结果呢,黑人就此要失业。不过,仍然留用了几个黑人火夫。最后就跟南方各铁路当局签订了一项协议,规定今后黑人火夫的比例决不能超过一九一〇年一月一日的数字。这一来,黑人火夫今后就业的门路就给堵死了。即使这样,白人对留用任何黑人火夫还是恨到极点,随时随地只要碰得到他们,就对他们暗下毒手。
史克洛格斯坐下来,尽力想把这事琢磨个透。乔·希尔的挑战声从西部越过群山传过来,他听到了:
工作啊祈祷,吃的是干草,
等你咽了气,上天去吃糕。
他还听到不顾总统,不顾瑞典,不顾全世界工人的纷纷反对,悍然杀害那位烈士的枪声。千千万万人送他丧。
我昨夜在梦里见到乔·希尔,
同你我一样没有死。
我说:“可是你死了有十年,乔。”
他却说:“我可没有死。”
史克洛格斯正在亚特兰大郊外一所破屋里。是人家请他去的,那些瘦筋巴骨的孩子说母亲上市场去了,马上就回来。他看见她沿街走来,一副邋遢相,累得半死。她请他帮忙,保护她,替她出个主意。她丈夫是个机车火夫,她父亲过去也是个火夫。她叹着气,在他身边坐下,把他知道的那件事吿诉他。
“我丈夫刚干掉一个‘黑鬼’,就此给逮捕了。他也是不得已,你明白吗,真是不得已。你知道总得把那批黑人火夫一个个赶走,打退,干掉才是。我们真得把他们统统从铁路上赶掉,不给活干,我们就要这么做。我丈夫抽中签去干这件事,就下了手,如今可性命难保啦。你得把他救出来。你得救他呀。”
乔答应救他。对,非救不可。非把黑人压下去不成,但是能干到什么地步呢?在黑人较少的行业里倒也办得到。可是,自己手下的纺织工会怎么样呢?总有一天黑人要进工厂。这他有数。总不能把他们统统杀光,人数实在太多了;况且,黑人也是人啊。那一点总得承认吧。必须有什么地方安插他们。必须用什么法子来调整黑白两种工人之间的关系,这样双方就会互相帮助,不会互相残杀了。
乔·史克洛格斯在华盛顿出席了“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常务委员会会议,刚回来。他脑子里又想起了在他们开的旅馆房间里开会时、吃饭时讨论的一些问题。当时他尽量想把南方发生的事讲给大家听,其实也是讲给自己听。
“大批黑人还在替白人工作。雇主大半是白人,雇用的有白人,也有黑人。白人干的是大工资的活。种族界限在在都是,各有各的教堂,各有各的学校,黑人的学校要差得多,连死人都各有各的坟地。可是,有些黑人也开始雇用其他黑人,这一来,他们当了雇主,身份就比大批白人工人高了。此外,还有黑人教师和黑人自由职业者。结果,大多黑人不再住在白人的后院,也不住在小胡同里,反而纷纷搬到不是贫民窟的地方去住了。白人中只有当警察的、卖伙食的才踏进这么种住所,而且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所以,越来越多的黑人,在收入和居住两方面,都比大部分白人来得好啦。”
有位北方工会领袖摇了摇头。“对,对,那还用说。因此,在这儿美国,整个工人队伍中,至少有百分之十二开始自动分化为两个阶级。一小撮跟白人资本家联合起来,还有一大批人,多半不是熟练工人,只要工会排斥他们,就准备开出低于工会订定的工资,来跟白人工人竞争,当然这也是出于无奈。白人工人呢,不让黑人参加他们的工会,就此把情况搞得更糟,尤其在黑人工人公民权被剥夺的地方,情况更糟。”
有个西部人插进嘴来说:“这样做简直是蠢到极点。黑人或者在这儿,或者不在这儿。如果在这儿,而且决心住下去,你自己要不挨饿,就休想饿得他们往外跑。依我看,南方必须对工人进行教育。他们都已经学会‘叫化子发财’那老一套鬼话。正象我们通常那样想法,他们认为所有的工人都要发财,要不,至少大半工人要发财,连我们也在内。
“听我说,各位老兄,我们是在戏弄自己。南方白人工人总以为早晩准会发财,可以雇黑人替他干活,也许还可以出高工资雇几个白人。没一个南方人认为他的子女将来要靠工资为生,因此看不出有必要改善整个工资收入的情况。他不敢接触这间题,因为这一定要包括黑人在内。因此,总以为剥夺黑人的公民权就可以摆脱黑人的竞争,换句话说,用的是自搬石头自打脚的办法。这可不管用。所以,南方工人才象狗似的钉着华徳生和何克·史密斯,把工人选民分成两派。这管用吗?吿诉我们,史克洛格斯,这管用吗?”
史克洛格斯若有所思。“不,这不管用。哪里管用啊。一八九九年,我们成立了‘全国劳工联合会’,不过黑人工会一概不准加入。我们跟黑人熟练工人和黑人资本家进行斗争。一九一〇年,我们投票反对剥夺黑人公民权,可是,第二年就一变为投票赞成了。那时候,把罪犯租借给私营企业是合法的,也是有利可图的事;姑娘结婚的法定年龄是十岁;全州贪污风气大盛。
“一九〇二年,出了个有权有势的团体,‘佐治亚工厂资方公会’。其实以前资方早已联合行动了。他们把头一项废除童工法搞掉了。四十年前,童工倒已经部分废除了,但在一九〇〇年,佐治亚一万八千个白人工厂工人当中,就有四分之一,年纪都不到十七岁。那新组织对议会施加了压力;在福利事业上,花了钱;把工厂从城里一一搬到乡下小镇上,工厂在当地都拥有房产、校舍和教堂,还出钱收买教师和牧师;手里都操纵了选票。
“黑人工会虽有三两个,白人工会却不承认。无论黑人领袖、教师、商人,也都不给黑人工会丝毫鼓励或指导。布格·华盛顿本人就是工会工人的公开敌人,也是白人资本家的朋友。南方的劳动条件,佐治亚州和亚特兰大市的劳动条件都不好。事实上多的是劳动力,麻烦就此产生了。白人工人也有,黑人工人也有,大家不得不力求势均力敌。黑人都在闹,黑人一闹就是说穷苦白人在眼红。
“铁路方面的代表,乔·勃朗,就是一九〇六年当选为州长的,他指出说,白人工会干部要想组织工人,其实也是在替黑人佣工和农场工人谋求提高工资,缩短工时。这一来,就巧妙的把阶级界限歪曲成种族界限了。哪一家穷苦白人家里穷得不愿用黑人佣人的?白人农场主要不残酷剥削黑人工人,那靠什么过日子?
“亚特兰大的工人,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日子都过不下去。白人教师组织了起来,加入了‘佐治亚州劳工联合会’,却不准黑人教师加入。白人理发师竭力不让黑人理发师替白人理发,尤其不准替白人妇女理发。他们强迫议会成立一个州管理局,订出一套营业执照制度;谁知行政机关偏偏不执行这项法令,因为有钱的白人情愿要黑人理发师。
“黑人资本家即使有些亏蚀,仍然财运亨通,这就煽起了黑人和穷苦白人之间的种族仇恨。工厂工人都惊醒了。他们工时又长,工资又低。只怕黑人来竞争。在规模宏大的富尔顿工厂里,纺织工人闹过两次罢工,反对厂方企图采用黑人工人,结果胜利了。可是那并没改善白人工人的境况。
“一九一四年,工会决定先下手,举行罢工,争取提高工资,改善工作条件。当时我主张,这么庄严的呼吁准会得到白人公众的同情。我们向报界和教会吐露苦衷。有权有势的白人‘浸礼会全州大会’却决议反对工会运动。工人加入工会就要开除。他们得拿一星期的工钱交给厂方,要是不在一星期前通知就私自离职,这笔工资就没了。他们得赔偿机器损失,可是厂方却不肯白白付钱。
“童工很多,虽然经过长期斗争,议会中还是通不过一项废除童工的法案。厂主说:
“‘儿童在十四岁以后,再学会念书写字,是绝无仅有的事。’
“他们强辩,既然如此,就用不着再把这种儿童留在学校里。
“我们罢了工。亚特兰大举行了大规模的群众大会。浸礼教徒倒过头来,开始要求人们捐助罢工中的受苦人。在《宪法报》上,登出了一百三十七栏的广吿‘向基督呼吁’,说什么‘上帝要求我们成功’。可是罢工失败了。罢工停止了,失败了。我们打算转到政治上去,才看到我们工人选票给削弱了。又是剥夺公民权,又是‘白人预选会’,弄得州里只剩下一个党。那一年,这个‘民主’党在梅肯举行了大会,会上一场讨论变成了一场争吵。请听这段剪报:
“一切议会法令都被忽视;人们采用的种种方式,决非有组织的群众所赞许的。主席受到漠视;无论年龄、官职、名望都无人理会;政敌给喝下台来;州长不准发言。
“可是那有什么差别呢?又没其他党派可以依靠。大企业界统治全州,工人给打垮了,分化了,毫无办法。”
史克洛格斯的同事有几个嘲笑说:“那只剩下‘三K党’啦。把黑佬全杀光,要不就赶到北方来给我们处理。你知道他们对我们怎么做法吗?”他们把事情说了出来。
自从一八九二年,霍姆斯坦德罢工以来,钢铁厂还是开放工厂。一九〇一年和一九〇九年虽曾二度企图组织工会,结果都失败了。钢铁业经营的办法就是根据该业一个经理宣布的原则:
“如果工人抬起头来,就打下去。”
大部分钢铁工人都规定一天工作十二小时。既然大部分工人是侨民和黑人,所以住的都是窝棚,拿的工钱都很低。一九一八年,“美国劳工联合会”企图把钢铁工人组成一个排斥黑人的工会。十万个白人工人入了会,还展开了一次罢工。谁知雇主拒绝谈判。罢工扩大了。不到一个月,九个州中有三十五万工人都不干活了。
可是钢铁业有所准备。早已招募了成千上万个郡警;宾夕法尼亚的州警早已集中;当局早将退伍军人组成特别警察。罢工工人受到了棍打枪杀。住所遭到搜査。男女老少都挨到马蹄践踏。
罢工工人不仅给攻击为“布尔什维克”,还给攻击为“外国人”。据说,“跟那帮人讲理就象对牛弹琴。要讲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他们打倒。”国籍差别和种族差别都用来分化罢工工人队伍。工业密探也用上了。
世界大战后,南方黑人大量涌到北方,东圣路易和芝加哥等城市都有过斗殴、仇恨、凶杀等事件发生。如今他们一车皮一车皮的给装到匹茨堡地区来了。不出四个月,罢工终于彻底失败。致命伤是三万个黑人工贼和不知多少万人都准备上北方来。。
史克洛格斯回到亚特兰大来时,路上听到一个黑人工贼讲的就是这件事。他上工会办公室去,一路上还在回顾自己的经历。一九一九年大罢工的失败,使他深信工人应当参与政治,跟农民结成联盟,就象华德生过去的打算那么做法。可是,那时候华徳生一心放在农民上面,如今各城市都有了一支有组织的工人队伍,而且力量不小。如今碰到这么种联合行动,黑人怎么挤得进去呢?
等到美国参加世界大战,史克洛格斯就看出要在政界出人头地,这倒是个机会。当时他二十七岁,要想免役本也轻而易举。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自动入了伍,到法国去当名小兵。他在法国待了十八个月光景,日长时久,眼看到法国人对待黑人那么好,他真气坏了。
他回到亚特兰大,已经当上中士。照说,凭了这番经历,他对黑人的仇恨,对黑人进步的敌视应当越来越少,谁知反而越来越深。他恨只恨法国种族间社交混杂,对经济方面的情况反而不再怨恨。在他的眼里,黑人恐怕存心要娶白人姑娘做老婆,他并不认为他们是在谋生,同时也是在帮白人工人谋生。但事实上,美国的种族纠纷日益趋向经济方面,绝对不是社交方面有什么种族纠纷,因此这种矛盾就加深了。
铁路方面又闹了风波,亚特兰大本是靠铁路起的家,如今正靠铁路发家。由于战后工作和情况的变动,两百万份工作已经缩减为一百五十万多一点了。抢这种饭碗的人就此增多。黑人仍旧在当火夫,而且还渐渐挤进铁路上其他的职位。暗杀的手段又抬头了。可是,史克洛格斯对这种情况反而不象从前那样明白。
假如说,在这里南方,黑人不准参加工会——史克洛格斯也不要他们参加自己那个纺织工会——那他们会不会一碰到机会送上门,就开出比白人低的价钱,抢走白人那种工资优越的好差使呢?另一方面,能听任他们加入进来吗?
他听到萨柯·樊塞蒂一案。拖了足足七年才处决。他们送掉命,是因为杀了人呢,还是因为他们是穷苦的外国工人?
史克洛格斯按照计划,不久就搞起政治来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从工厂区当选为市参议员。他这番当选遭到大家公开嘲笑,因为他本人没有受过什么正式教育。他能念能写,也看过一大堆东西,就是杂乱无章,没有一点系统。他是个说话刻毒的煽动家,人家一边对他又怕又恨,一边又对他冒目崇拜。他进市参议会,目的很明显,存心给穷苦的白人工人捞到较好的机会,还存心制止黑人抢夺饭碗。
他领导白人工会,每逢发行教育公债,总是出力支持,还建议给白人儿童办新学校。可是他忘了,黑人固然给“白人预选会”剥夺了一般投票权,在公债发行问题上却还能投票表决。这项权利是根据财产决定的,那帮有财产的白人可不敢剥夺他们的财产特权。黑人早已开始懂得这个事实,他们断然粉碎了发行公债的建议,到一九二二年白人终于只好屈服,答应给黑人兴办五所新学校。
当然,黑人需要学校,这点史克洛格斯也不得不承认。在黑人小学生头上花掉一块钱,在白人小学生头上就要花掉六块。可是,史克洛格斯和一批撑他腰的人,都坚持说白人学校仍然穷困,应当尽先解决白人学校的需要,然后才能满足黑人学校的需要。尽管如此,黑人还是逼得市府兴建了第一座黑人髙级中学和几所新小学。
白人工人坚决抵抗。市飞机场要造房子,准备雇用黑人,他们就想法先抢到这份工作,要求市参议会拨给包工头四千三百元,作为付给白人工人和黑人工人工资的差额。这项附带条件给市长否决了。因此,“亚特兰大同业公会”就联合“禁酒派”来罢免市长的官职。在这次选举中,“白人预选会”照旧无能为力。黑种人登记投票,留住了市长,因为他们在按部就班的搞垮了公债发行以后,通过市长,配到了第一所高级中学。
这一连串事情给史克洛格斯添上些心事。在工人问题和种族问题上那种刚愎自用的作风越来越少了。他不得不正视工人问题和种族问题的区分。他明白财主的斗争针对着穷人,雇主针对着工人。在本世纪初叶,老板和工人之间暂时出现的蜜月时期,并不是真的。眼前的目标是停止工会活动,强迫工人毫无怨言的接受老板开的工资和条件,可是工业组织越来越庞大了,财富越来越集中了。一九一九年钢铁工人罢工虽遭失败,却为全国树立了一个榜样。全国各地对布尔什维主义都抱着歇斯底里的态度。检察长米契尔·巴墨尔派遣了千百个密探到全国上下搜捕红党、过激分子和“布尔什维克”。
工会领袖,不管多么真诚,在这种矛盾重重的日子里,看得清道路的,却没有几个。不错,在现代社会里,真正的工人确有一种了解人类发展必不可少的智慧和观点。只有真正的工人才从里头知道现代工业发展过程;从靠体力开动机器的人的亲身经历中知道这些过程,这种人既然开机器,就得依靠分配给他的那一份亲手创造的价值过日子。
但另一方面说来,单单有这点认识还不够。除此之外,还应该认识和了解各种各样的人用某一方式,在某一时间参加了最后的生产和事务——应该认识和了解这种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吃穿穿之外,还有什么思想、理想和感情。史克洛格斯这流人可没有这种了解。他们不仅对人类历史不大熟悉,而且更不了解自己生活圏外地方的工作条件,也不了解自己不熟悉、看不见的那群人的生活;甚至连那些被偏见和祖传仇恨的鸿沟截然隔绝的邻居是怎么生活的,都不熟悉。
史克洛格斯明白,他一伙人的认识还不足。白人工人有什幺要求?都想发财吗?不可能。难道包括他在内的一小撮人能发财,而其他的人照旧贫病交迫、愚昧无知吗?哪些人不配发财,这谁能决定?谁来决定?这里头可能有黑人,也有白人。要不然,也许所有穷人都应当过得舒舒服服,有书念,有饱饭吃,有好房子住,有医生看病。
这一想,总不免想到这个问题——这里头也得包括“黑鬼”吗?不,不!谁来当佣人呢?连穷苦白人也得雇佣人呀!还有,象萨柯和樊塞蒂这种外国人——北方也许没有权利杀害他们,但他们只是“南欧佬”啊。说到在梅肯教“黑鬼”小提琴的犹太人——把“犹太佬”赶出城去!可是,史克洛格斯即使这么理解,还是知道这里面有点不对头。在他惶惑的脑子里面,充溢着黑人那支怪歌:
以西结见到一小轮——高高悬挂半空中!
大轮转动靠爱心——小轮转动靠神恩——
原来是轮中有轮——高高悬挂半空中!
就是这么回事——轮中有轮,阔绰的白人,穷苦的白人,盛气凌人的“黑鬼”,胼手胝足的黑佬,黑人罪犯和白人罪犯。白人组织工人怎么少得了黑人呢?但是那一来,无异让黑人进纺织厂,取得社会平等,互相通婚。决不!死也不。那么就谈不上工人组织了——真叫乱七八糟!
这一来,在一个向社会主义发展的世界里,就有个资本主义国家准备好扼杀强大的工会成长,而这些工会竟还协同剥夺黑人工人的公民权来捆住自己的手脚;黑人工人竟听信自己那些资产阶级领导人说的话,不信任工会主义,甘愿受人剥削。北方白人工人,在德布斯这类社会党人的领导下,力量越来越大,实现了不少社会立法,可是在南方的一派人,头脑里却装满白人优越的种族论调,不肯跟北方合作,动不动就采用暴力手段,聚众杀人来迫使黑人就范。
“三K党”正在全国各地纷纷复活,到处盛行。但史克洛格斯知道这不是工人运动。他笑着说,这是出风头和捞外快。到一九二〇年,华徳生以美国参议员姿态出现,史克洛格斯就希望穷苦农民和城市里的工会团结在他的周围了。
汤姆·华德生在亚特兰大暴动到一九二二年逝世那段时间里,总是脱不了发愁、闹病、酗酒、疯癫这几样,有时接连不断,有时凑在一起。他编辑发行了四种杂志,有两本遭到政府禁止。开头有二十五万元本钱,十六年来,一会儿赚钱,一会儿免费赠送,忽而发财,忽而破产。跟朋友一刀两断,跟敌人却一鼻孔出气;对战争、民权、禁酒、俄国革命等无数问题又是抨击,又是支持。他是一九〇八年人民党提出的总统候选人,用的是一套“白人至上”的政策宣言,一九二〇年还几乎赢得民主党的提名。一九一〇年,有个雄心勃勃的女人跟了他,听了她的怂恿,他就恬不知耻的对黑人、天主教徒和犹太人同时轮流进行攻击。政府和私人,对他忽而提出起诉,忽而又撤回原诉,有的吿他诽谤罪,有的吿他猥亵罪,他就三番五次的跟人家打官司。
他作为民主党员,先是反对威尔逊,后又拒绝支持泰迪·罗斯福。一九一四年,亚特兰大有个犹太人遭到私刑处死,曾经赦免那犹太人罪名的州长挨到暴徒殴打,这两件案子都跟他发表的长篇激烈演说脱不了关系。华德生的报纸靠了这次下流的竞选运动,一星期嫌上一千一百二十五元。如今华徳生几乎不断的生病,发愁,“神经衰弱”,失眠,气喘,还患支气管炎。他吸毒喝酒,一九一五年,儿女惨死以后,他几乎发了疯,只见他走来走去,嘀咕着以前发表过的演说。
一九二〇年,他参加美国参议员的竞选,尽管在竞选运动期间以攻击罪坐了牢,但在绝大多数的拥护下,还是当了选。在参议院里,他接到了几个委员会的任命,可是,在参议院里,却发表了几小时的宏论,反对“国际联盟”;在工人、战争、宗教和种族等问题上,也跟政策背道而驰。他三番五次要求参议员和军官跟他决斗。一九二二年,他死于脑溢血,南佐治亚有一万个人,在“三K党”的护卫下,送他的葬。华德生一死,他的政敌都松了口气,着手安排今后在政治上如何控制佐治亚州了。
可是,这期间,史克洛格斯却碰到了南方两股不同势力的首脑人物。一个是路易斯安那州的卫·朗。朗也是个穷苦白人,一生历尽艰辛,刚露头角,当过铁路兼公用事业厅长,当过州长,他跟股份有限公司总是斗争到底。他在亚特兰大中途下车时,史克洛格斯凑巧碰上了,一眼看出这个暴戾的政客可能是自己取法的榜样。他同意朗对铁路和公用事业的一些意见,可是听到朗对黑人下的定论,却不由有点吃惊。朗临别前,对史克洛格斯说:
“注意一下‘黑鬼’吧,老实对你说,归根结蒂,我们反对资本家,只有靠他们才能够保持势均力敌。老实对你说,你可以同黑人工人一起跟资本家斗。可是你得去掉几分偏见。啊,你用不着跟他们结婚,甚至也用不着在他们身边工作。不过,他们得有工作,得拿工钱。你早晚总得让黑人加入工会,参加投票。要不这么做,大企业界就把工人逼死了。黑人工人要的工钱会比白人工人要得低。在我州里,我要给黑人学校,他们要参加选举,我就马上让他们选举。你在这儿佐治亚州也得这么做才好。”
史克洛格斯碰到的另外一个人是尤金·泰马奇。他是个瘦长个儿,眼光敏锐,受过点教育,故意装得粗鲁无礼、不修边幅,十足是个无耻透顶的煽动家。他的长处是专跟无知善妒之徒交朋友;同穷苦善妒的白人农民打交道,处处地方都特别痛恨“黑鬼”——不给他们学校念书,骗他们干活,逼他们干活,存心侮辱念过书的“黑佬”。他总爱拍拍老朋友的背,和他们一起嚼嚼烟草,吐掉烟渣,脱掉上衣,卖弄卖弄红背带,吹嘘吹嘘他跟最最低贱的人沾什么亲带什么故。无知的农民对“老金”可敬崇呐。他跟史克洛格斯打交道,用的乃是同业工人的身份,也是工人朋友的身份,但当然不是指白人工人的朋友;另一方面他对工会问题却避而不谈。“乔,我们受尽排挤和压迫的应当团结起来!”
“你是说工农团结起来?”
“就是。”
“象华德生梦想的那样?”
“不,华德生是个傻瓜。不要黑鬼。万万不要黑鬼。汤姆到死才明白那层道理。我们可不犯这等错误。”
泰马奇就此成为一个专业的“穷苦白人”。实际上他却是个大地主,祖上还是奴隶主。他是个小城市的律师,开了家锯木厂,强迫黑人佃农替他农场卖命,靠此发财。总是强调面向乡村的方针。打算把政治势力从城市转移到黑人居住的乡村地区,白人就是利用剥夺黑人公民权来加强政治势力。事实上这么做是会削弱白人工会的政治势力,助长地主和农业工人雇主的权势的,但他对这点却只字不提。
有天下午,尤金·泰马奇闯进约翰·鲍尔温的办公室,鲍尔温不免惊讶,心里也不大高兴。泰马奇貌似谦恭,却是自有主张,尽力说着一口流利的英国话。
“先生,”他说,“我不愿多打扰您;但您要是不介意,我倒希望跟您谈谈‘尼尔议案’的事。”
鲍尔温迷惑不解,泰马奇连忙解释说:“就是建议各郡实行单位选票的议案。”
鲍尔温绷着脸,泰马奇却若无其事,继续扯下去:
“有了这议案,老一套单位制度就改变了。佐治亚州一百五十九个郡都分配到定额的单位选票,人口最多的八个郡各得六票。人口次多的三十个郡各得四票,其余一百二十一个郡各得两票。州政府里的候选人只要获得任何一郡的多数票,就赢得了全票一换句话说,郡里的选票是作为一个单位计算的。八个郡共有四十八票;三十个郡有一百二十票;另外一百二十一郡有二百四十二票。
“这一来,亚特兰大、梅肯和萨凡那所属的三郡,富尔顿、皮伯和茶坦姆将有十八个单位选票,我那个特尔泛尔郡和其他八个偏僻小郡,就将有十八票。”
鲍尔温取下一册地图,算了算。算好后,便朝泰马奇瞥了一眼。“那样说来,穷村荒镇上六万四千个选民的政治势力,就跟我们三大城市的七十四万居民一样大了。”
“对,”泰马奇镇定的回答说:“那些大城市里,几乎所有的白人工会会员都投票,可是在‘黑人地带’,‘黑鬼’可不投票。”
他慢慢站起身。“请考虑一下吧,鲍尔温先生,看看您能不能拉拢大企业界支持这项议案。我想我能拉住白人工人撑腰。”鲍尔温直楞楞的眼送着泰马奇懒懒散散的走出去。
泰马奇随即又找到史克洛格斯头上。他顺便去访问他,撮了一大口烟草嚼起来,两腿翘到桌上,一脸丧气相。“银行和公司,”他吼道,“打算扼杀我们那个郡单位选举法的议案。”
“说起来,我对这议案可不当一回事,”史克洛格斯说。
“开头我也不当一回事,可是我不得不硏究一下,如今我倒在为它斗争呢,”泰马奇回答说。“如果农民可以稳得几票,而这几票要夺也夺不走,那么大企业界就不能把穷苦农民一脚踢开。再说,那些农民也决不会让‘黑鬼’投票。这样,城里的白人工会就能联合那些农民,在全州获得大胜。”史克洛格斯坐坐正,看来很感兴趣。他们谈了老半天。由于他那两次访问活动,加上又到别处作类似的访问,这项单位议案就此深入民心。
“不瞒你说,史克洛格斯,”泰马奇说,“有了这一改良的单位制度,我们就能联合工农的选票,打垮银行家和工厂老板。”那项议案通过了,史克洛格斯因功得赏,进了议会。象史克洛格斯这种工会领袖做了议员,这一事实给了工会工人一重声势,由此抱着希望,但愿获得更大的政治势力。但事实上,如今大企业界反而能支配工会领袖和农民来控制全州了。他们就此用不着为普选发愁。泰马奇跟史克洛格斯谈到了这事。他本人要想做高官,势力还不够大,不过偶然想到了史克洛格斯,要把他当作试验品来试一下。
“史克洛格斯,”他说,“你应当在一九二六年,作为工人候选人竞选州长。”史克洛格斯惊讶得一时答不上来。他冲口就说:
“才不呐!”
“可是,城里的工会工人力最越来越大了,也已经准备好战斗呢。我去组织农民。”
“又是人民党的一套吗?”
“未必尽然;只是工农联盟一起打败那些公司。”
“那‘黑鬼’怎么样呢?”
“完全不在内。光是白人。我要竞选农业厅长,那一来我就有机会利用农民做后盾了。”
“可是工会还没真正强大,而且发展得也慢。”
“在市‘白人预选会’里,工会力量可大得不得了。我们可以尽量利用铁路等公司。老实说,史克洛格斯,你机会来了。”
工会领袖都同意泰马奇的意见,史克洛格斯的名字就此提到“白人预选会”上。这种征兆真鼓舞人心。大企业界在蒸蒸日上,人们的痛恨也随之加深,这对史克洛格斯大为有利,看光景他在一九二七年有希望当上州长。
就在那时候,孟沙去拜访了他,满心以为工人应当明白黑人工人能够大大增强工人运动的力量,同时还担心白人工人没有黑人工人支援,一旦当了权,黑人就会受苦;就会失去白人资本家的帮助,而且出不了头。那次会谈简直说不上圆满,但是有点价值。史克洛格斯还是生平头一回跟个受过教育的黑人促膝谈心呢。他虽不同意,也长了不少见识。他想起了卫·朗,对泰马奇不由得怀疑起来了。
可是,社会的压力太大了,他反抗不了。不久就看出他确实大有机会当选。到一九二五年冬天,他本人也几乎真的认为下届州长准会轮到自己头上啦。泰马奇特地还给他送来了叫人心热的汇报。因此之故,他不由考虑起一些必要条件,这些必要务件对一个胜利在望的候选人说起来固然微不足道,倒也重要,换句话说,就是宗教信仰和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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